2018年12月17日 星期一

【企劃|莉達堤雅】流洩的幻影



01.

  她徜徉在死海裡。
  感覺自己就要死在這裡。
  散落在海面上的藻類突然伸不到地平線,那些沾了黑膽汁的墨綠物體停在火燒色的天際,與海平面對齊,過不了多久,那些零星花火就會如玻璃碎片,被掃到最深處的水溝裡。
  那裡無聲無息,無風無雨,無邊無際,沒有色彩,沒有氣味。
  而且永遠沒有,永遠沒有任何一句話語。

  「聽好了──」
  有個皮肉湊合成的夢魔在她枕邊,「那東西」皮囊上有個縫線,裂開了一張鮮紅的嘴,她看不清「那東西」的面容,只看見扭曲的口腔。
  那個口腔對她說:
  「聽好了,莉達堤雅,妳知道豬有豬的味道吧,狗有狗的味道,貓有貓的味道,婊子也有婊子的味道。妳知道那像什麼樣的氣味嗎?」
  她沒有回答。
  但莉達堤雅本能性地知道,「這個東西」遠比她高貴、遠比她醜惡,也比她更有權力。
  「蕩婦。」即使被這樣稱呼,莉達堤雅也沒有被賦予反駁的權利,蕩婦的一切都需交予更偉大的人、或者那些適合使用蕩婦的人,蕩婦的隧道會被進入、被摧毀、被放入惡獸,將她肉體撕成比毀了的襯衫更糟糕形狀的「那東西」說,說他去過淺灘。
  他說他去過沙灘,那裡就像女人愚蠢的肉穴,無論多麼骯髒的東西,只要微微使勁,都會如深陷沙渦的垃圾與碎石那樣沉入更深的沼澤裡,無盡的淺灘等待潮汐,而潮汐回應呼喚之於則帶來了更多海洋的垃圾。
  得死的像垃圾一樣。
  就像豬會以豬的方式死去。

  「妳這婊子也會死得跟婊子一樣。」阿爾瑪迪說。




02.

  他將她翻過面,莉達堤雅還睜著眼睛,視線已經沒有焦距。阿爾瑪迪異色的雙眼索然無味地凝視身下的死豬一眼,一句話都懶得說,反手打了她一巴掌。他沒有特別愛這樣打女人,只是他幹女人有他自己的方式和喜好,而那不包括幹一具毫無反應的死屍。
  「……」她挨打之後大腿抽動了一下,精液和白帶順著大腿內側順涎而下,與麻色的地毯融合成更深的顏色。
  莉達堤雅才剛進組織不過短短數日,她的下體已經痛到不像她自己的了。下身的洞口究竟被塞入多少惡意,莉達堤雅也難以回想起那些侵入她體內的細節。
  她的上司以兩隻冰冷的手覆上她的面頰,富有生殺大權與惡意之人擁有對她為所欲為的權利,莉達堤雅知道自己就算被這樣侵犯到死也是被容許的事。

  「控制好妳的神智。」上司說,「凝聚妳的意識。」
  她的另一側臉頰又挨了一個耳光。在她感覺到熱度前,同樣的位置又再被揍了一次。
  莉達堤雅的左臉腫了起來,鼻血汩汩流出,「呃……」地喉嚨發出個乾扁的聲音,感覺像喉頭卡了一塊肉。她終於緩慢清醒過來,腫脹的血肉和關節處好像被輾過一樣,痛覺鑽入神經中,從最微小的細胞開始四處逃竄,子宮一陣陣抽痛著,她熱得要死,也冷汗直流。
  「妳不能昏過去。」上司在她耳邊輕聲說。
  「被幹的時候妳要知道自己正在被幹,被撕碎的時候要知曉妳的血肉與骨頭活生生撕裂開是什麼滋味,就像雛鳥被壓扁的時候,牠也會聽到自己全身的骨頭和內臟碎掉的聲音
……我希望妳知道。」
  「……
  「連蟲子被吃的時候都知道自己正被吃。莉達堤雅,妳連蟲都不如嗎?」
  「……
  莉達堤雅順著他話語裡那不容違抗的命令中尋找出意思她能敏銳捕捉到的脈動,她聽從上司的指示,在白茫茫的空白裡,與痛覺一起找回自己的存在。
  她知道這樣以後她不管怎麼被侵犯、怎麼被毆打,她都無法再逃離那些清醒的噩夢,她必須像被掃上岸的魚那樣乾巴巴地一開一合,切身感受到全身的細胞從水分中被剝離,然後被曬乾而死去。
  她知道這樣以後,即使下面的子宮被燒爛,她也能保持神智完成她的任務。

  阿爾瑪迪所求的不就是這樣嗎。

  「不是。」上司像是看透了這婊子的小腦袋在轉著什麼思緒,面無表情地否定了,「嗯,的確也有一部份原因。但欺負妳這樣的母鹿本就是樂趣。」
  下一秒又說:「……不過仔細想想妳有被我欺負的價值嗎。還是榨乾妳剩餘的價值吧。」阿爾瑪迪的反覆無常她這幾日早已領教過了。
  這個男人是刻意用這種方式說話的。她感覺過一陣時日,搞不好他又會換上另一套說法。阿爾瑪迪瞇起眼。
  「妳要在床上當個淑女,被幹的時候變成妍婦,穿上跟鞋後便是公主,記住自己的身分、看清妳自己是什麼樣子,這樣子無論妳在何處、無論在何種情況下──妳都能活下去。」
  「蠢女人的肉穴還能用來幹更多有用的事。首先,妳得學會不管被插入多少東西都不能昏過去……就從這裡開始。」

  「這是妳唯一的價值。」

  她知道。
  她只是生厭如此。
  從很久以前開始,她早就厭煩了。




03.

  妹妹與她是相似的兩個圖形,小時候她從妹妹的眼中看見她自己,她的瞳孔內也反射著妹妹那惹人憐愛的倩影。
  眼眸。那兩灘紫色的靜水彷彿濃縮成一灘有血有肉的浴池,妹妹那無盡柔軟的面容就如乘著碎花的湖泊,與她相似又迥異,妹妹的那側永遠沒有腐爛的臭味盈滿湖岸。
  人類的痛苦就如衝破那層理解力的外殼,可莉達堤雅覺得她知曉外殼下方的撕裂感是從何而來,她知道手持屠刀的是誰,所以才感受到苦痛。

  莉達堤雅醒過來後,發現自己被阿爾瑪迪扔在沙發上,她裸露的下半身不聽使喚,微微地痙孿著,她從經驗裡解到還要再過個幾分鐘才能停下這陣抽蓄。
  一片狼藉中,她想起那個一點也不適合眼前這片景象的妹妹。
  就像詩集的字句裡,人們只會從中汲取自己喜歡的斷面,並為那些原沒有意義的單字賦予意義,莉達堤雅貧乏的內在知曉自己為何會在這種時候想起妹妹。
  來來回回流洩的河流都是在消耗能量。
  「……髒了。」她默默撿起自己的衣物,毫無憐惜之意地說。
  莉達堤雅思忖著晚點該去洗這衣服還是乾脆扔掉,感覺不管選擇哪個,隔天都會被阿爾瑪迪嘲笑。

  記憶只留給了形式,生命被拉扯出框架,被拉往無盡的廊道。
  受雙親所寵愛的妹妹、不被雙親所愛的自己。
  崩坍成碎塵的時間中,莉達堤雅並沒有湧現憎恨一類的感覺,被那樣疼愛著的妹妹有什麼值得憎恨的理由呢?她總是這樣靜靜地想。她的情緒從真空中被緩緩抽離,隔了一段距離凝視著那對與她們相似的姊妹身影,看著兩人攜手離自己遠去,被時間洪流淹沒過後,莉達堤雅理解到那不過是「從來不曾存在」的幻影。
  她恨不了那個生命。


  ……她只是有些羨慕。




Fin.

  給阿霥家女兒的企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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