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他送依央回家。
在依央的家門面前,他遠遠地眺望著。
他總是在相隔一段距離的地方,便停下了腳步,不會再靠近一步、也不會護送她直到門口前。
依央必須自己走上小徑,踏上一段說長不長的歸途,自行踏上門前的小階梯,然後回過頭凝望著他。在已被反覆行走而落下行走痕跡的小徑,在那條沙地的盡頭,依央總是從那個位置回頭注視著他。
荒野中盡是乾涸生命的延伸,蔓延著它無盡需索的邊緣,同田貫正國只要垂下視線凝視,便得以窺視。
窺視那些生命殊途同歸的末路。
枯黃乾草垂死前的,不堪一擊的短暫延伸,沙地的無盡需求,然後返還於荒野的胸懷之中。
在甘泉無法抵達的地方、在綠意無從繁衍的地方。
受盡折磨乾渴而死。
依央在那片荒蕪之地中,有如壓榨眾生萬物才得以滋潤灌溉而成,唯有她一人獨自立足於乾涸枯竭的荒原中,唯有她一人婀娜多姿地綻放著。
好似嬌豔佈滿毒刺的鮮紅花蕊。
他看見她朝自己微笑。
那個女人總是那樣笑。
他沒有笑。
──下次見囉。他彷彿聽到她這樣說。
同田貫正國別過頭,默不作聲地轉身離去,他除了這個女人以外還有更多重要且足以致命的事,他必須回歸軍旅中。
德意志貫徹始終的使命與同田貫正國自身的意志,那些都是和法蘭西女人無關聯之事、都是比法蘭西女人還要重要許多的事,在眾多法蘭西等待收割的生命中,依央也不過是其中一個垂危等死的生命其中之一罷了。
這段連戀情也稱不上的短暫聯繫,既無意義,也無價值。
自他的軍隊駐紮在這座城鎮後,與那個女人結識,也不過是幾周的時光,如此無謂須臾、短促一瞬。而他當真為那個女人而消耗他的心神、磨損他的靈魂嗎?答案是否。
必須是否。
凝視著依央盤起頭髮而裸露的後頸時,同田貫正國的心緒僅只被剝奪了一部份的魂魄,於他而言可以說是致命的一瞬,然而終究只是些微的漣漪,他旋即再次奪回身體的主導權。同田貫正國沒有推開那個女人緩慢爬升至他領口的手指,落於她身上的視線更近似於觀察的視野,這個女人在打著什麼主意,他要是說完全沒有覺察那就太可笑了。
儘管如此,他還是沒有推開她的手。
他們的關係便是從這樣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