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31日 星期一

【Dr.Stone/美國組】香菸與鬼01(短篇集)


*日常短篇x3






01.香菸與鬼


  在人類擁有社會以前,生命對所有事物都一無所知,生物幾乎是一無所感的,沒有知覺、也沒有意志,什麼都不知情。不知曉悲劇是其一,不理解惡意是其二,第三則是不知道自己會死。牠們當然會死,但重點是牠們不知道自己會死。

  這世界上只有一種動物知道自己會死去,那就是人類。

  在人類演化史徹底蹂躪整個星球之前,這個星球上的生物都不理解的惡意隨著人類的誕生一同滲透至這顆行星的地殼中,他們在其中深根發芽,支配而且大肆強取豪奪,繁衍著這世界上其他生物都不知道的悲劇;他們知道自己會死,只有這種生物知道自己的死期,於是科學誕生,於是所有的惡也由此而生。





  有一首碎掉的生日歌在他周圍環繞,轟隆隆的,吵得他睡不著,某首讚歌順著鼻血流進這個黑暗深沉的無底洞裡,它佔據整個宇宙,那道樂聲就和生命的起源一樣令人費解,生命起源誕生自羊水或者RNA遺傳物質,而他只不過那當中的一個殘像,好像他原本就不存在過。

  肺泡悶在土裡。土屬於他。他也屬於土。吐啊吐的,連自己原本是個影子還是白色的水花都忘了。這個荒謬絕倫的宇宙當中沒有任何生命,沒有歌頌它或者觀察之的人,甚至居住其中的東西都沒有,無法被觀測,也無法被愛,無以名狀,也沒有色彩。

  他忘了自己是誰。忘了自己是什麼東西。

  忘了煙,忘了土,鏟子和硝酸。

  冰涼的腐味環繞在鼻腔周遭,遲遲不繞進去。


  等到他回過神,他已經爬到了電話亭旁,全身髒兮兮的簡直像個流浪漢,要是部下見到他這個樣子都要嚇壞了。電話亭這種東西早在幾十年前就被列入了人類文化遺產中,被廢棄的過時骨董,現在的電話亭除了打電話以外什麼都能做,有的直接廢棄有的被人拆了解了扒個精光,現在的人窮得連電話亭都要搶劫;有的則是被改造成Wi-Fi站、工作室和圖書間。這個電話亭屬於前者。就只是一個又髒又破的紅色金屬障礙物,怎麼等也不可能會堵到超人在裡面換衣服。他大半夜的爬來這個地方也不是想打電話──他的確是想打電話,但爬來這裡一點用都沒有,反而只是徒增被搶劫的風險,如果有瘋子想來搶他的話。他也不拂去臉上的髒污,掏出了懷裡的手機──這動作沒那麼順利──因為他也忘了自己手上還拿著槍,他愣了愣,看著半自動手槍發呆,花了一段時間搞清楚先後順序,只得像個蠢蛋一樣把M18先放在地上,但是打給誰呢?他肯定自己現在只想見到一個人。但那個人是誰呢?斯坦利不聽使喚的手指在未正確接到大腦指令前就擅自按下通話鍵,好吧,希望播出去的對象是對的。他後知後覺像被痛打的狗一樣面朝下趴在地面上捲曲起身子,很痛,全身上下從額頭到腳趾都在痛,又暈又醉,又醉又疼,整條街上寂靜無聲卻吵得不行,灰濛濛的馬路和灰濛濛的人行道在路燈下蒼白又憔悴,讓人無謂地聽到很多聲音,無謂地見到很多鬼,他以前曾靜靜地和那個人坐在橡樹下方,或躺或坐,葉子掉落在書上和地面上,他翹著二郎腿,那人就坐在他旁邊,面前擺著一些野餐時會擺的東西,或許還有啤酒、三明治、漢堡,他記不清了,但酒館和那場野餐他就記得,因為和那個人在一起。不知為何,他在人行道上見到的鬼魅就很像那個人。他的耳朵在流血,卻覺得吵得不行,嘟嚕嚕嚕嚕嚕嚕,聲音將他從鬼的身邊拉回來,他終於又回想起自己在播電話了。


  電話通了。

  『喂?』

  他沒有回話。因為不確定自己是誰。

  『……斯坦?』

  是了。應該是這個名字。他終於想起自己叫什麼了。

  傑諾。他聽到自己這麼說。說完突然嗆到,咳得乾嘔,鼻水和反射的眼淚都分泌出來了。

  『你在哪?斯坦。』

  「來接我。」

  『我知道。但你在哪?』

  「電話亭。旁邊。」他腫脹不堪的傷口在阻礙他蠕動嘴唇,他把嘴中的血吐掉。斷掉的迴路終於接回了原本的地方:「…………XX街和OO路的交叉口,住宅區。」

  『知道了。等我。』電話另一頭的男人簡潔地回道,掛了電話。


  大概二十分鐘或三十分鐘,他已經大致回過神來,從腦震盪爬回原本的世界,把他以前的音響找回來了,終於沒有人在他腦子裡敲鑼打鼓、飲酒作樂。他的身體靠在廢棄電話亭上,用脫臼的手指點菸,菸從指縫間掉落好幾次也不氣餒,他泰然自若,好像他本來就是這條街道上的住民,潛伏石縫魑魅魍魎的鬼魅,誰都不許對他的家有所置喙。

  電話裡的人在五分鐘後驅車前來,他把車停在電話亭路邊。

  「斯坦。」

  「嗨,傑諾。」他全身懶洋洋的,用身在花園酒館般愜意的態度朝那人打招呼。

  被叫做傑諾的男人一下車就揚眉,沒對髒兮兮的他表示什麼,也不問他全身的血是怎麼回事,那個男人只對一件事有意見:「把菸熄掉。」

  斯坦利只是看著他笑,又吐了一口長煙,唯一的動作就只是把M18收回外套內。

  「你是要自己爬上車還是要我去背你?」

  「我爬過去,你背我。」

  傑諾身上還掛著實驗室的穿著,一身白衣,外衣長度直至大腿側邊,明顯是剛從工作室趕過來的。傑諾歪著頭,他覺得自己的摯友應該有哪裡壞了,大概是腦子吧。斯坦利鼻青臉腫,淌著鼻血,整個人亂七八糟的,不說別的,他的頭顱上還有乾掉的血跡。

  他不再等朋友回應,傑諾彎下身就扶起斯坦利低垂的頭,仔細端詳著友人的傷勢,斯坦利全身是傷、衣服上到處都是大量的血跡,他的手剛探入斯坦利外套包覆著的腹部,斯坦利就因為疼痛下意識地縮了一下,收回手,手掌上意外沒沾上多少血。「大多不是我的血。」斯坦利悠悠地說。他邊抽菸邊斜眼看著友人的動作,好似整個畫面都和他本人無關。傑諾一抬眉直接把斯坦利手上的香菸抽走,捻熄丟入水溝,斯坦利啊了一聲,視線還跟著他的菸跑,下一秒傑諾就把肩膀給他靠,硬是把他整個人拖上副駕駛座,散落在他身旁的行李則是扔到後座。碰!傑諾關上車門,自己再回到方向盤前。


  「你在搞什麼東西?現在不是休假中嗎?」

  「……」

  「斯坦。」

  「……嗯?」副駕駛座的人頓了一會才回應:「嗯,對,本來是休假,我真該叫他們多付我加班費。……我能再抽根菸嗎?」「不可以。」「你的實驗順利嗎?」「我的問題優先,斯坦。」「嗯,抱歉,我剛剛被東西砸了,腦子有點問題。…………呃,但是老師,你也不感興趣才對吧。」「沒興趣。」「也是。」「但你今天休假。還是美國哪個州現在變成你負責的戰場來著了。」「是啊,根本不該歸我負責的,這種潛入人家家中搶劫的事應該交給聯邦調查局,我又不是特工……不過跟我的下屬有關,就吩咐我去處理了。還有上層也交代要我找個東西。」「找到了?」「沒有。什麼都沒找到。結果就變成真的只是入室搶劫了。」「全殺了?」「全殺了。一個都沒留。」「是嗎。」「剛剛上報了,現在他們應該在,呃,收拾善後。」「嗯。」傑諾的視線始終筆直朝向前方,這個時間的馬路沒什麼車輛,沒有塞車的問題,他的車速稍快。從頭到尾,傑諾都是一臉興味索然的臉,無論是友人的任務抑或斯坦利的軍隊中是否出什麼內鬼,盡是些和他無關的事。

  「你出血量多少?」「大概20加侖。」

  傑諾愣了一下。「什麼鬼20加侖?」

  單位完全不對。

  「抱歉,說錯了,20盎司左右吧。」「看起來不止。」「因為我衣服上全是別人的血,你仔細看的話,還有腦漿。」「你的腦漿嗎?」「搞不好是喔。」他笑了幾聲,可能抽動到了傷口,又開始咳嗽。「……別送我去醫院。那樣我不知道有多少事後報告要寫。」「內出血和骨頭呢?」「脫臼而已,應該沒骨折。可能有一點腦震盪。」「嗯。」「我的菸,傑諾。」「不可以。」


  過了好一會沉默,傑諾還以為斯坦利暈過去了,才又聽到傳來副駕駛氣若游絲的笑意。

  「……老師,我看到祖父對我揮手。」

  「你祖父還活得好好的。跟你揮手的肯定是騙子,給我回來。」





  忍受了一陣子摯友顛三倒四的閒談後他們終於抵達家中,傑諾本來要下車去攙扶斯坦利,但斯坦利卻搖搖晃晃地自己一躍而下,動作俐落沒有一絲多餘,還側身就摸走傑諾口袋的鑰匙自顧自開家門,一點也不像身負重傷的人。

  入室後傑諾拉著他的手,要他坐在沙發上,斯坦利就乖乖坐下;讓他把衣服脫下來,斯坦利也照辦。如斯坦利所言,雖然滿身瘀青,但他身上沒什麼大出血的外傷,不用擔心會造成出血性休克,大多是一些肉搏戰造成的挫傷、刃器的割傷,和關節脫臼,還有側腹的一道傷口比較嚴重,仍在汩汩流出鮮血,傑諾不是專司醫科,這裡也沒有完整的醫療設備,只能大略用觸診判斷他的傷勢,肋骨應該沒斷,骨頭有沒有裂痕就不知道了。左側頭皮上有一塊傷口需要縫合,大概就是這個傷導致他的青梅竹馬從見面到剛剛都在胡言亂語,也不知道他的耳膜有沒有破,斯坦左邊的耳窩流有黑褐色的乾涸血跡,而且從左側呼喚他的時候反應比較遲緩。傑諾翻開他的手掌,兩隻手都是血和擦傷,右手的指骨脫臼了三根,而且食指和中指的指甲都掀開來了,露出下層的血肉,紅通通的。斯坦利看著托住他手指的傑諾,呼喚道:「傑諾。」「怎麼了?」「我想抽菸。」「就說不可以了。」「那親我一下。」傑諾面無表情地俯下身,輕輕地吻了他的側臉。「坐著,別亂動。」「……知道了,老師。」


  傑諾離開客廳一陣子又回來,手上拿著一本書和醫療用品。

  「你手上拿的書是什麼?」

  「哺乳類外科縫合指南。」

  「……獸醫的書?」

  傑諾淡淡地說。「我手邊只有這本可以參考,將就一下。」

  「這不是將就的問題吧,你把你青梅竹馬當成什麼了?」

  「哺乳類?」

  因為太過荒誕,斯坦利又噗哧一笑,脖頸往後仰躺在沙發椅背上,決定隨便傑諾處置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腦袋還在搖晃,他往左看時會感覺到客廳朝右邊旋轉,往右看時眼前的畫面又會往另一個方向轉,日光燈旋轉成一個星雲的形狀。斯坦利眨了眨眼。

  「這客廳怪怪的,傑諾。」

  「我客廳沒病,是你腦子有病。」

  接續的下一個畫面是傑諾半跪在地上,拉住自己的手腕並固定住,說真的很痛,因為滿身傷口,不管做什麼動作都痛,但他信任傑諾所以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接著他又看見傑諾右手拿著針筒。「那是什麼?」「氯胺酮。」「我不需要麻醉。」「這由不得你。」語音剛落,針就戳入皮下。他不顧友人眼神的抗議,環抱著斯坦利,他讓斯坦利靠在他的胸口上呼吸,慢慢地等待藥效生效,氯胺酮隨著血液循環抵達腦部大約耗費了兩分鐘時間,足以令友人忘卻對尼古丁的需求,斯坦利在兩分鐘內身子慢慢地癱軟,接著盡失氣力、失去意識,傑諾一邊感受著斯坦利的體溫一邊緩緩地讓他在保持呼吸道暢通的姿勢躺下,傑諾扶著友人的後頸,小心翼翼地讓斯坦利躺在沙發上。


  他的青梅竹馬今天一整天都不太對勁,雖然也不能說他討厭斯坦利這個樣子,但他確實不喜歡滿身是血的青梅竹馬,斯坦利少見地在他面前這麼失態,起碼很少胡言亂語,畢竟他在哪片大陸上的哪個戰場傑諾都不在他身邊,他以往的失態他也無緣親眼見識。兩人自幼年時期就共有著彼此,彷彿互相擁有對方整個生命,儘管斯坦利幾乎屬於他,然而摯友在戰場的時間畢竟並不是他的,他不管是受傷還是射爛別人腦漿,傑諾都無權參與。傑諾看著斯坦利身上的傷口,收起針筒,開始著手把兒時玩伴頭上的洞補起來,免得它越破越大。

  他這裡根本沒多少醫療用品,即便他熟稔人體的構造,也沒有縫合人類皮膚的經驗,不過萬事總有第一次。他總之先從清洗傷口開始。





  僅僅只是五小節的旋律就能殺死人。

  音樂讓人耳痛,就像人類的呼吸也會讓上帝頭痛,人類總會這樣說,思考、大腦和精神定義了物理法則,而物理法則也服從之,與歷史和時間和光的速度相互比擬,這是一個天賦,與生俱來的才能。哲學家說是靈長類的思維像第一道打在大地上的晨曦光芒,照耀了這個本該是黑暗的世界,宇宙因被觀測而存在,是人類讓這個數百億年來都庸碌以終的世界第一次擁有了意義;是人類在這片無法被定義的星雲中,賦予了繁星一個足以被描繪的記號。

  而如果人類的思考從這個宇宙中突然消失,那接下來在遙遠的未來(甚至說,沒有人類就沒有「未來」的概念,時間因被觀測才得以被量化)中會出現什麼呢?

  答案很簡單,就只是「別的東西」。

  先不論上帝對此會不會頭痛,起碼Jean d’Ormessn是這麼回答的。


  傑諾因重壓而醒,他生而為人的思考再次回歸他體內,他睜開眼廉,在視覺確認前,他就知道自己的青梅竹馬壓自己身上睡覺,幾乎是整個人跨在他身上,睡姿亂七八糟的。

  斯坦利的胸膛擠壓著他的臉頰,傑諾雖然想抗議什麼,最後還是作罷,被這麼壓久了有些呼吸困難。半夜好不容易處理好他的傷勢,並且把自己的床讓給了他,自己去睡沙發,斯坦利卻似乎是麻醉退了後在半夜醒了,睡眼惺忪地到處尋找傑諾,最後爬到客廳的沙發上黏著他一起睡。傑諾覺得困擾,很重,而且悶熱,肋骨被他壓得軋軋作響,鞦韆生鏽般的聲音。然而斯坦利看起來好幾個世紀沒睡好了,他也不想吵醒他,就放任他這樣壓著。

  斯坦利身上都是藥味和鐵鏽味,但起碼怎麼樣都比焦油味好得多。

  他別無他法,只能就這樣聞著他的鐵鏽味再度小寐。


  等到他再度清醒已經是日上三竿,斯坦利比他早從沙發上爬起來。

  「早安,老師。」

  裸著上身、身上覆著包紮和傷藥的友人精神遠比想像中好,看起來氣色甚至比他還好,昨晚還一臉半死不活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是傷患,那個傷患嘴上還叼著他最不想看見的尼古丁、焦油、乙烯基氯化物、砷、乙酸、甲醇等等一堆致癌物的化學混合物,人類文明上最愚蠢的發明之一。傑諾咕噥了一句:「真是優雅。」

  「你的口氣很言不由衷。」斯坦利左手是平底鍋,右手持鍋鏟,「培根吃嗎?雖然你的冰箱也只有培根和微波食品。」

  也不等他回答,斯坦利又鑽回了廚房。過十分鐘,斯坦利端著培根和咖啡到傑諾面前,「吃一下吧,你臉色很差。」「不想被昨晚流了20盎司以上血量的人這麼說。」雖然讓一個傷患為自己準備早餐的畫面挺奇怪的,然而斯坦利顯然氣力和精神都比傑諾好得多,他神采奕奕,一點都沒有受到傷勢的影響,昨天半夜的失常表現大概真的是腦袋受創的緣故,不然他覺得斯坦大概就算直接挨了一發穿甲彈也能爬起來跟他談笑風生。這個軍人的身體到底是用什麼做的?傑諾發現自己沒辦法用科學來解釋這件事,索性作罷。


  「對了,傑諾,昨晚你來接我的時候有看到一個袋子嗎?」

  「你說有四塊C-4、四根觸發器、四根雷管、四個接收器,可以把兩棟平房炸掉的那袋嗎?」

  「對,就是那袋。」

  「在我房間。」傑諾說。「你是用剩了還是沒用?」

  「沒用到。畢竟命令的優先順序是先找他們藏著的東西,把房子炸了就沒了,只好從大門進去跟對方講道理。」

  「你講了嗎。」

  「一半一半吧,畢竟只要你手拿著衝鋒槍,講什麼大道理都會很順利。不知道空尖彈有沒有讓他們多少聽進去些。」

  大概聽到他們腦子都炸了。

  傑諾沒問他親手殺掉部下的感想,他也不想知道。斯坦利顯然不太喜歡這次的任務,如他所言,他也不是什麼特工,不管他的部下在打什麼叛國的主意,斯坦利理不應該負責此事。

  「那你接下來呢,昨天只是加班吧,難得回美國,不回家一趟嗎?」

  「我這樣怎麼回去啊。」他指著自己包著紗布、遮住一大片瘀青的臉,「都不知道怎麼跟我媽解釋。我今天也要睡這。」

  傑諾將喝空的咖啡杯放下。「那這樣就換成我要幫你解釋了。」


  傑諾為友人翹了一天班。

  他的兒時玩伴拒絕打止痛劑,甚至不願意坐下來休息,只顧著用他脫臼的手指啜飲他的尼古丁。傑諾被焦油味搞得很頭痛,全身上下的細胞都為之抽蓄,贊同他對尼古丁的看法,他決定打開筆電找點事情做,正好收到千空傳來訊息,點開那名日本少年的郵件,傑諾才今天第一次感到祥和與寧靜。

  入夜後,他為斯坦利準備了客房,結果斯坦利根本不睡,照樣半夜爬上他的床。

  傑諾原本就有淺眠和失眠的毛病,被他這麼一搞更是難以入眠,何況還有枕邊傳來的陣陣焦油味,惹得他頭痛。以前小時候斯坦利也喜歡這樣跟著他到處跑,斯坦利看起來也不像是對他的科學研究有什麼熱忱,他以為是這個男孩太閒、無事可幹,也就拉著他一起做各種實驗,小學那年他們改造了狙擊槍,到升高中傑諾就說要手工製作洲際飛彈,斯坦利對他的科學製造過程漠不關心,但傑諾成功後斯坦利也比誰都開心,直到他們被逮捕為止,兩名高中生被指控危害國家社會安全時給的罪名是「試圖取得洲際飛彈原料」,當時檢方在翻閱他們資料時流露出的困惑可想而之。無論生命的起源是什麼,人類不曉得自身從何處來、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被塑造而成、甚至不曉得自己為何來到人世間,斯坦利都認為與他無關,人之所以為惡,是因為不曉得未來的命運、卻知曉自己終有一死油然而生的恐懼,這個問題會永遠困擾著哲學家,科學家則幾乎置之不理,而常人則是找機會忘掉它,斯坦利卻覺得有什麼要緊。死亡當然遲早會到來,這個命題他天天讓別人切身體會,而他則用尼古丁和致癌物緩慢地縮減自己的性命,每當傑諾瞪著他手上那根飽受折磨的樹枝時,斯坦利都一笑置之,他想說:老師。又想說:沒事的。我明白的。我的壽命屬於菸,當然也屬於你。他有多麼喜歡傑諾,就有多麼喜愛香菸,所以無論是被這兩者哪一方縮短壽命,他都毫不在意。而傑諾呢?他當然在意。

  在意他得和香菸競爭斯坦利的壽命和時間。

  那些本該都是屬於他的東西。


  而那個被焦油、藥味、熱氣與金屬味所挨著的男人,一點也沒有感受到傑諾對一氧化碳與亞硝胺的敵意,像純淨和煦的忍冬,毫無怨言,毫無苦痛,彷彿就是昨晚那個空無一人街道中潛伏的鬼魅,也屬於午後那一瞬槍枝與麵粉的寧靜,在他身旁安靜地爬入夢鄉。






02.衛星


  一次他在戰場上用衛星電話打給傑諾,結果通話到一半他待著的隱蔽處被AH-1眼鏡蛇直升機給炸了,他一邊錯愕於制空權居然沒被我方拿下,收了狙擊設備就跑,急忙撤離該處,也沒能帶走那個衛星電話。之後長達一個月他都沒有機會再與傑諾聯繫。

  一個月後他這次選了基地打電話,想著這次要是再被炸他也沒轍了。

  「嗨,傑諾。」

  話筒另一方的聲音顯得很平靜:『我還想是誰呢,好久不見。』

  「你在幹嘛?聲音聽起來很累。」『忙研究罷了。』「抱歉上次通話結束得很突然。」『我不介意。』「你就不在意我上次遇到什麼鬼事嗎?」『那也是沒必要在意的事。』斯坦利聽到這個回答忍不住一笑,傑諾本就是這種個性,他接著預期聽到摯友說些什麼「反正你說到做到」、「反正你沒有必要擔心」之類的回答。

  『反正我後來確認過了。』傑諾淡淡地說。

  「?什麼意思?」


  『我駭入了軍用衛星,確認你沒事,就放著不管了。』


  斯坦利對這個回答愣了一下,不知道該回什麼。自從他們高中那年被逮捕後,傑諾就很少做出什麼超出規格的犯罪行為了,起碼在他已知的範圍內。如今傑諾這個行動也是數一數二嚴重的犯罪,他不動聲色,不轉動眼球確認周遭沒有人在聽他們說話。「……我們家老師總會帶給人驚喜。你這樣沒問題嗎?」

  『反正那些間諜衛星也是我們射上去的,我取資料來用也合情合理。而且海軍的通訊衛星簡直不堪一擊,你知道你們的通訊衛星還被毒販拿來當通訊管道嗎?再說之前就發生過DDos攻擊……』「好了,行了,老師。」聽到這些像是電影情節才會出現的情節,因為對象是傑諾,一切都顯得合情合理。「傑諾,別那麼火大。」

  『我沒有火大。』

  來自兒時玩伴的冰冷聲音說:『我只是很想把那些太空垃圾轟下來砸到那些政府官員頭上,儘管是科學的結晶,卻從來沒有被正確使用。』

  「我知道了。」每次和傑諾的通訊都會讓斯坦利微笑:「以後由我幫你轟下來就是了。」


  『……做得到嗎?』

  「當然做得到。」






03.which one


  高中生的斯坦利反著方向坐在椅子上,他的下巴靠著椅背,用一種不知道該說是百無聊賴還是興味昂然的神色盯著友人在實驗桌上操作一些他看不懂的實驗。這樣造得出洲際飛彈嗎?他心想。

  「傑諾老師,我能問個問題嗎?」

  「你已經在問了。」

  「我和科學哪個比較重要?」

  傑諾甚至連頭都懶得抬起來。

  「論要選哪個當然是選你,但科學比你重要太多了。斯坦。下次別再問這種問題。」






Fin.

  01只是想寫寫看胡言亂語的斯坦利,但覺得他好像不太會酒醉,只好讓他腦子壞了(物理)

  結果不知為何就這樣了。

  02戰場軍人經典的「通話到一半被斷訊」劇情,這段是參考《美國狙擊手》的劇情,主角和妻子通話到一半被炸了只好斷訊。但我覺得傑諾應該不會太擔心,因為他會直接駭入衛星和斯坦利狀況,確認沒事就繼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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