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6月24日 星期四

【Dr.Stone/美國組】文明衰退以後(戰敗if)

*文明復興後的戰敗if路線
*個人腦補的全員BE路線,OOC和BUG請見諒







00.

  「我不知道第三次世界大戰會用什麼武器,
   但第四次肯定會用棍子與石頭。」


                ──亞伯特·愛因斯坦。






01.

  在第三次世界大戰還沒開始前,全世界就被石化了。
  在三千七百年過後,近乎被消滅的人類文明才慢慢回復到當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水準。
  藉由人類之手,也藉由石神千空之手。

  恢復文明、復活全人類,石神千空這看似近乎荒唐的理想以他天才之手實現了這一想望,傑諾並非始料未及,正因為他相信石神千空一定做得到,當年才費盡心思意圖殺害他,然而他終究沒有達成,無論是獨裁也好、殺害石神千空也罷,傑諾都失敗了。文明復甦,全人類也再度回歸到地球的土壤上,石神千空的「夢想」到此為止都如他所願,而在那之後的,則不在他原先的構想內。
  因為與傑諾不同,石神千空並不渴望「特權」。
  千空不期待「權力」,也對「統治」毫無興趣。
  種種因素交疊之下,大人很容易明白的道理,千空這般即使成年了也仍像個少年般的性子,很快就迎來了一個他沒有期待過的後果。

  第一是,當年七海龍水率先恢復的貨幣制度。
  若是全世界都像少年科學團那樣親切待人、友善和藹倒無所謂,復活了全世界的人類代表當年所有擅於奪取財富、鞏固權力的人類也會跟著回到這個社會中,一如七海龍水的貪慾,正如七海龍水本就是這樣的人,當這般對金融有其概念、掌控經濟命脈的人們再度充斥整片大陸的結果可想而知。首先是,像石神村這樣的「後代原始人類」很快就被龐大的貨幣概念遠遠拋諸在腳後,石神村的人不明白錢財是怎麼回事,也不理解交易行為,儘管學習過,也不過是在珀爾修斯上進行賭博這種程度的娛樂,並無法真正融入經濟行為本身,如同被那群被清教徒驅逐的美洲原住民,石神村或寶島上的原始人類無可避免地成為了全世界最下層的存在,無法參與金融意味著無法獨立經濟,無法獨立經濟意味著沒有任何權利,這種最底層的人正是歷代被殖民的原住民最原始的寫照。先是土地被奪,後是被劃分領地、區分人種,最終是統治他們,原先沒有政府也沒有國家概念的他們,本該在所有土地上都來去自如,卻被「後來的國家」訂為「某一個群體」,再列舉義務及法律,他們必須遵守並活在整個體制之下,被迫為了生活而勞動、被迫學著使用貨幣交易,無法隨心所欲到任何地方,國有國界,海有海域,他們學習海關與領域概念,並理解到去哪都要用到錢。政府雖為這些人類成立了特別法,也為這些人規畫出了住宅區,他們最終就算衣食無虞,也終身面臨被豢養的命運,直到他們村子死光為止。
  以往帝國主義的殖民者就玩過這樣的遊戲,如今也只是重來一次。

  第二則是國家。
  他們復活人類,重現科技,重建家園,回復在被石化前的文明,而後理所當然的是,國家的概念再度於這片土地上復甦。因為歸根究柢,人是喜歡界線的。
  人類喜歡國界,喜歡將自己分門別類,也喜愛階級,人類天性如此,熱衷於將自己歸為這一邊、將別人分為那一邊,石神千空也沒有什麼好置喙的,他對這種事打從心底沒有興趣,但在石化前人類既然如是,那解除石化後自然也會依循著這種規律而生成──而正因為石神千空對政治漠不關心,他不為自己保留任何特權,不讓自己在建國此事上插什麼手腳,事態才會往獅子王司所預料的發展前進。
  3700年。整整三千七百年。足以讓歌劇院的座椅風化成灰,足以讓金屬成為丘陵的呻吟,國家和社群這種東西並無法像科學那樣單靠理論就能完美重現,政權解體,國土演化也需要西元兩千年以上的時間,失去了三千七百年的人類社會在唐突被重新放回野地上,無法就這樣一夕之間就恢復成原本的國家,家、國界、機構、身分都連根拔除的當下,人們連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找不到,過往文明的約束彷彿一張白紙,完全沒有遵守的必要。於是,國家是建立了,秩序也恢復了,科技一如往昔,變得只有國家本身。
  那些少年科學團的人大概沒有確切思考過,他們恢復文明後重新再構築的國家,有可能不會變回原本的美利堅合眾國,也不會變回原本的日本,而是「別種樣子」的國度。

  與在乎科技共享的千空不同,深諳獨裁的傑諾閉著眼都能想像這種發展,甚至對那群少年科學團裡的部分人士也是同樣,好比說,獅子王司理解人類的黑暗面,而冰月則是接受黑暗面本身,相較之下石神千空對人性並非一無所知,是啊,最根本的原因在於千空絕非無知,他深知人性最黑暗的一面,不只知道,也不會無視;然而他無論重複千百次,仍然會選擇「共享」的道路,石神千空對這個結論幾乎沒有躊躇或者轉圜的餘地,獅子王司和傑諾都曾當面讓他抉擇,石神千空也不曾逃避之,正因如此,正因千空這個「不會逃避」的特性,傑諾和司當年才決定要殺了他。
  因為「平等的共享」實際上無法存在。
  起碼不在這個已經復活七十億人口的星球上。
  石神千空對於科學共享的追求只持續到復活到十萬人為止,再那之後升至百萬以上的世界,已經遠遠超出他的掌控,石神千空從未想過要掌控別人就是問題所在,至少在傑諾眼中是如此。
  總之,數十萬人群聚後科技開始停止共享,而到百萬人的都市建立時,科學掌控技術便無可避免地出現斷層。其一是因為現代社會的科技或多或少平均被分配到了各項產業中,基於分工和效益最大化原理,即使專精人數落差,鮮少會出現某個產業知識完全產生斷層的情況,但在三千七百年後,所有人類手中原先掌控的科技一夕之間被抽空,手中幾乎什麼也不剩,可說是洗牌全部重來的情況。千空等人先是轉讓科技給第一批復活者,再慢慢傳遞下去,套用在每個大陸上都是,這麼做的問題是,必須全人類都得要是如少年科學團般無私的人類才適用,實際上越是晚被復活的人類,手中能掌握到的資源就越少;而越早被選擇復活的人類,則越是才智聰敏,由這些人掌握科技來復育人類社會更顯得合理,就這麼沿用下去,當科技越是侷限在這些人身上,權力便越是集中。就像金字塔那樣一層一層反著堆疊下去,資源與知識到越下層便越是剝削,到最晚被復活的一批,幾乎什麼都不剩了。
  而且為了防止暴動與混亂,資訊傳遞也無法落實,到中途,那些金字塔最上層的那群(幾乎就是原先人類社會最上層的居民),便很快地從過往的經驗發現,就算不分享這些人科技也完全不會對整個國家運作造成困擾,只要讓這些人負責所有科技生產鏈的其中的一個環節,並且不讓他們碰觸到其他環節的流程,就可以完美地斷開所有知識的連結,所有人只知道一部份的細節,若又不會接觸到彼此,便無法湊成一個整體,這是過去很多跨國企業都在幹的事,原本沒有什麼稀奇,但將規模放大到整個星球的科技就會發生很嚴重的後果。況且三千七百年後的人類社會是一本書都沒有了,犯不著焚書坑儒,歷史的洪流就自動為掌權者抹殺了所有知識來源,沒有書籍,沒有學習的對象,也就沒有知識傳遞。

  於是最終,在他們面前建構起來的,既不是聯邦共和國,或是君主立憲國,不似美利堅,也不像千空誕生的日本,而是類似他們在以前文明中上映電影裡所播放的反烏托邦國家。
  是像施惠國那樣嗎?又或者更像《一九八四》的大洋國一點。
  史無前例,空前絕後,過去人類幻想過千百次的反烏托邦式政體,在歷經三千七百年的石化浩劫與強制性地全人類大復活後,提供了這個政權一個最理想的孕育溫床。
  經由why man之手所毀滅,再經由石神千空所創造,這個無可理喻又合情合理的獨裁國家機器就這麼誕生了。

  那是千空一點也不感興趣的,也是傑諾·休士頓·溫格菲曾經的理想。






02.

  第一批被清算的是少年科學團。
  首要目標肯定是這群人。
  知曉一切真相的,也通曉一切知識的,不是軟禁一生就是得趕盡殺絕。
  當中最重要的便是石神千空的命。

  為了保護千空,遽聞最先被殺的是琥珀。接著是大木大樹,與獅子王司。這三個人是守護千空的最後一塊堡壘,他們沒有回到日本,屍骨被扔在昔日的第五十一區,再也沒有人會經過的一片荒蕪之地,直到這片大陸再無一人記得他們的名字為止。
  西園寺羽京因為選擇不抵抗而被軟禁,冰月帶著焰在清算前就加入了體制內,剩餘的武鬥派和反抗者則無一例外被殺害,身為記者的北東西南同樣被殺,扔在屍坑內。
  七海龍水與露娜這種出身權貴的很早就回到了他們的家族,不知動向及下落。
  石神村民和寶島居民被當作標本一樣被保存下來,他們與外界隔絕,甚至不知曉夥伴的下落。
  在那群人之中,有一個人彷彿很早就預見這種下場似的,在發生這些清算前的好一陣子就不知不覺銷聲匿跡了,淺霧幻不知是帶著什麼心緒,早在耳語開始前就逃得無影無蹤,至今為止,都沒有人再見過這名心靈魔術師的身影。

  至於石神千空的生死,則完全成謎。
  有人說他早在清算前日,試圖搭飛機過國境時就死了,骨灰已撒在大西洋上,有人則說他還活著,只是躲到了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而傑諾則早有預感,無論千空是死是活,他這一生都再也見不到他了。

  一切該發生的都發生後,斯坦利目視這些發生,然後問他知道嗎。
  傑諾反問,知道什麼。
  知道全部的一切。
  打從娘胎就知道了,從青蘋果受著引力落地前就知道了,閉著眼睛也能給他畫出來。傑諾說。千空不可能理解的。
  不理解惡意嗎。
  不,他理解惡意本身,但不理解這一切的源頭,比方說,我。
  比方說你。
  對,比如我,比如那些像我一樣的人。比如掌控這片大陸的那些人。對於我們所想望的事物,千空一釐米的興趣都沒有,正因為他對這些人沒有興趣,正因他除了求知慾以外對慾望一無所感,所以那些東西才會來到他身邊。
  所以你才沒警告他。
  警告過了,第二次讓你殺他前跟他說過,千空自己也明白,無須我再多說一字。他明白的。

  明白像我這樣的人,無論千百次,都會對他趕盡殺絕。






03.

  若是願意完全配合,事實上像傑諾或者斯坦利這樣專司其職的「專家」,在重建過後的文明,是相當倍受禮遇與重用的,無論放在哪片大陸、哪個國家都一樣,他們的技能無可取代,是維持一個國家運作的根本。若是重建文明後一兩百年,滿地就能重新培育出類似的、思想也被完美教育過的作業員,但在復興文明、創建新國家的剛開始,就是有滿城的科技,也需要專家維護與控制,像他們這樣現成的人才幾乎是不可或缺的,比方被軟禁的西園寺羽京,只要他願意配合,他大概會立刻被分配到一份適合他所發揮的工作上。傑諾也是,基於科學家的身分,他被賦予了與其他人相較之下無法想像的自由度。
  傑諾和斯坦利在國家建立之初時,就彷彿齒輪回歸到機器缺失的部位,完全密切地與之契合,投身於整個巨大獨裁的體系中,那都是早在三千七百年前就做膩了的事,前NASA科學家也好特種部隊也罷,石化前他們在美利堅共和國裡幹的都是差不多的事,三千七百年後還是在做同樣的流水線作業。斯坦利沒什麼感想,他原先就是一個零件,一個武器,一個國家支配的完美道具,他對於任務或者軍人的職責沒有絲毫疑問,他不對屍體提問,對屍首一無所求,當然也不求任何解答,只不過是服從的國家機器改變了,操控刀柄的人換了一個使用者,對刀來說不是什麼大問題,對他與他的部隊來說,轉換這種差異的心情絕非困難之事。何況斯坦利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心,不在乎自己的未來,也不那麼考慮過命令是否時宜,他從三千多年以前到現在,唯一在意過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傑諾的心情。

  傑諾是怎麼想的。
  傑諾是怎麼認知的。
  傑諾是如何、又有何打算──面對這一切的。

  傑諾是真心喜愛石神千空,但對石神千空之死,他似乎一無所感。
  得知千空的死訊時,他也不過就是「哦」了一聲,持續埋首投入他的機關所關注的研究中,傑諾本就不可能對千空的死有任何感傷,因為他是徹頭徹尾的理性主義者,感性僅是他人性中的點綴,難以凌駕在計算之前,傑諾始終會抱持著深厚情感的對象,只有「活著的石神千空」。
  他對於死掉的石神千空,當真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少年科學團被消滅的消息僅傳遞到他們這種中高層人士耳中,沒有再向下傳遞了,斯坦利與他的特種部隊自然是不用多說,他們在石化前看過類似的事不知道千百遍,連感慨都不會去想,傑諾自身也沒有想將這消息傳給任何人的念頭,他們的資訊流通在這個國家體系大致是單向性的,或者說,視為單向性比較恰當,交流本身是需要兩個對等的個體才能傳遞的行為,而在這種社會中,你連對方是否身居跟你同樣處境的位置都不知道,貿然想在這種體系裡傳播消息也不是什麼明智的想法。何況傑諾原先的獨裁構想,也幾乎與如今的現實如出一轍,差別只在於他成了他理想藍圖的一個齒輪,而不是擺弄那藍圖之人。
  科技更迭,王國興盛,工業革命之後是一戰,一戰進化到二戰,再從二戰終於回歸到二十一世紀的科學水準,香菸口味也一個比一個多,煙管推陳出新,捲菸草也在變化,斯坦利對此毫無怨言,甚至可以說是受惠者,儘管他同樣想念傑諾在創造科學王國時遞給他的第一捲菸,那捲菸草的芳香,以及傑諾為他捲菸的手指是什麼氣味,他到今日都還記得。
  斯坦利原先以為傑諾打算就此靜靜地在這個帝國中繼續他的研究,對於這種最高級研究員,國家給予他的權限也是平民無法想像的高,或者身處這樣的研究環境對傑諾來說,是尚可被接受的?斯坦利只是叼著菸看,看他的青梅竹馬有什麼反應,沒有反應他就繼續殺,傑諾有反應就再問他有誰想殺。

  這樣的生活持續到了某一日,傑諾身為科學者,更是一名獨裁家,就像捕捉到書籤從書頁中滑落的那一刻,他也擁有獨裁者的特有知覺,他就在那一日唐突地從一片狼藉的研究中抬頭,彷彿目睹了什麼他一直都見過的事。
  斯坦利在茫茫人海之中見過這個眼神,傑諾對廢人窮極厭煩時,也曾露出這種神情。
  傑諾不會因為良心停止研究,他只會因為厭倦而停下手指。






04.

  就結果而言,總的來說是失敗了。
  斯坦利協助傑諾逃跑這件事本身沒什麼困難,他們在這些年間幾乎是融合了這片大陸的體系本身,對於其中的細節與輪廓瞭如指掌,理解到了厭煩的程度,正是因為這麼熟稔了,斯坦利才忽略了一些事。他和傑諾要逃很容易,跟隨他的部隊則不是,斯坦利只猶豫了一會,便決定讓已抵達安全據點的傑諾先走,並吩咐他無論如何都要繼續逃,他先回國帶領他剩餘的同伴,只論結果,最後斯坦利被捕了。國家抓了他們後,沒有選擇殺掉特種部隊的任何一人。
  以被捕的斯坦利要脅,王國要求傑諾回歸繼續他的研究,否則殺掉斯坦利和其他隊員,傑諾背棄了與斯坦利的約定,舉起雙手投降,選擇了前者。
  在那往後,斯坦利就沒再和傑諾相見。

  斯坦利被銬在埋在地底的監獄之中,每日每夜遭到嚴刑拷打,這事實上沒什麼意義,斯坦利所知道的一切資訊,這王國的人也知情,拷問並不求訊息,他們什麼屁也不問,只是單純在削減他的體力。
  斯坦利無從知曉其他隊員的情況如何,也不被允許得知傑諾的現況,他只能從自己還苟活的生命推測傑諾現在肯定還活著,因為他是被用來牽制傑諾的人質,傑諾的大腦對整個王國有著絕對的價值,他們不可能會放走他。
  他每隔幾天就會被吊起來拷打,再被放下來治療,隔幾日再重複一樣的流程,周而復始,傷痕累累的斯坦利被吊在半空,血珠沿著腳踝延伸至趾尖,在地板上滴出一攤血漥。斯坦利對於自己滿身的傷沒有什麼感想,也懶得抱怨,無論被揍或是被活生生剝光全身的指甲時,他也只是悶悶地哼了幾聲,被磨爛屁眼時也一樣,他傷到整整一個月無法坐下來,只能用趴臥的姿勢睡覺,但他既不是沒經歷過也不是沒見識過,這種凌虐行為制式化到都要讓他打呵欠,人類反覆演化幾千幾萬年,就只有酷刑的花招變多而已,人類的本質自幾千年前早已定型,反之從不選擇傷害他與傑諾的那群少年科學團才是永遠的謎團。時至今日,斯坦利也無從得知那名不可思議的少年領袖究竟是在想什麼,問傑諾或許有他的一套千空理論,但斯坦利是一點也不感興趣。
  被困在這空間,黑暗並不會帶給他焦慮,傷口也不怎麼讓他喪智,唯二讓他痛苦的事只有:一不能攝取尼古丁,二見不到傑諾。

  隨著時間堆疊,他的體力和精神正逐漸衰弱,時間究竟是飛逝了、或是坍縮了,他已經逐漸無法判斷,在石化的那三千多年,他計秒也是計到一半就放棄數數,他放棄思考外界那頭巨大的困惑、規模延伸到整個星球的瘋狂,那時在傑諾的頭腦大抵正在推算地球的四季與更迭,傑諾的時間在前進,他的時間則停滯不前,斯坦利的感知邊界只停留在石化前一刻,將傑諾壓在地面上的觸感。
  儘管他的指甲都已不翼而飛,他的手指仍牢牢記得那時的感受。






05.

  斯坦利逃出那座監牢大約是半年或是一年後。
  他對時間的掌控很薄弱,不確定是否準確,在沒有任何前兆的狀況下,不知道是革命軍或是劫囚者之類的人闖入他所在的地下牢籠,將所有囚犯都釋放出來,周遭的犯人他不認識,也沒見過這些闖進來的人。斯坦利匆匆地從這些人口中得知似乎是所有科技設備在一夕之間失靈,監控錄像也失靈,只剩緊急照明,他在那刻便知道大概是傑諾搞的鬼。
  他掙脫鐐銬後先是接回自己脫臼的右臂,忍著神經斷裂的疼痛硬是將關節卡回原位,雖然經歷長時間的脫水和刑求,但他的身體沒有問題,四肢也能動,最底層的獄卒並未配槍,斯坦利於是徒手殺了這些人,他漫無目的,沒有特定的目標,見人就殺,失血令他思考有些斷片,他一邊失去短暫的記憶一邊扭斷守衛的脖子,順手抽出他大腿上的警棍,反手再用警棍痛擊身後另一名守衛的喉嚨,那個男人應聲倒地,手腳還在抽蓄,斯坦利再補上一腳,那人的脖子發出喀擦一聲,非常令人不舒服的聲音,叫都沒叫就死了。斯坦利扔下警棍,頭還在暈。
  斯坦利沒有和那群入侵者與逃犯一起走,他依循著粗略的記憶,走上三個螺旋梯,穿過四個走廊,轉了兩次彎,殺了七人,因為電梯不能用,他又整整爬了五樓才回到地面上。一路上除了他殺掉的,還遇到零星幾個屍體,也不知他的兒時玩伴將他當成什麼了,斯坦利只能猜測這些肉塊是漢賽爾與葛麗特的引路麵包屑,傑諾為他設計的逃脫路線。

  他回到地面上,回歸人類最原始的那片黑暗。
  沒有街燈,沒有號誌燈,液晶螢幕一片死寂,高樓大廈的所有電器全數失靈,供電網掛機,他抬頭,只見弦月掛在這片曾屬於美利堅的領土上,在那一刻,他彷彿走回了多年前他在石器時代甦醒時所見的景色,他的靈魂又回到那個不堪回首的史前年代,傑諾夢想破滅的一段時光。當時他解除石化,先在天空見到月亮,然後才在地面找到傑諾。
  斯坦利已經習慣與囚牢近乎一致的黑暗,王城裡的地圖與路線沒什麼變化,他很快就摸黑找到他以前策畫過的逃跑路徑,輕巧地避開那些慌張無措的士兵,差別在於此刻他身邊沒有傑諾,也沒有其他部下。斯坦利雖然想找傑諾但不知道他位在何方,別無選擇,只得先離開政府的搜索範圍再說。

  他躲在藏身處,等了三天,傑諾沒有來。
  等了五天,傑諾沒有來。
  一週後,傑諾即將被公開處刑的消息傳至他耳邊。






06.

  100億%是陷阱。
  加上他的傷勢未癒,同伴失聯,一釐米救出傑諾的可能性都沒有。
  如今攤在斯坦利眼前的只有兩種選擇。
  一是再也見不到傑諾一個人逃走,二是去見傑諾然後送死,無論選擇哪個,傑諾都沒有活下來的可能性,這種必死的情況下,想依賴死而復生的石化裝置也不實際,那個裝置除了少年科學團似乎有保存幾個,其餘早就被各國收歸國庫中,且無一例外全部都沒電了,就算不提這些,如今他們是一個同伴也沒有。就連布羅迪,也早在這個國家建立後就調到大陸的另一頭,除了幾次短暫的通信後就斷絕了音信。
  斯坦利知道傑諾希望他選擇第一個選項。
  就如同一年前,斯坦利也希望傑諾選擇棄他離去。

  他們兩人最終都選擇了最糟糕的那條路徑。

  踏入刑場時,斯坦利就知道自己被瞄準了,真是奇怪,他心想,他已經解決了所有制高點的狙擊手才對,卻還是有漏網之魚,但既然他沒有打掩護的同伴,也沒有一起出生入死的小隊,他單純殺了狙擊手也沒有意義,他們馬上就可以再遞補下一位。斯坦利走入廣場,見鬼一般的狙擊最佳位置,傑諾被放置在刑場中央,橫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傑諾的身體旁邊流出一攤血,他在被放血,鮮血汩汩流動,代表他還活著,但也只剩一口氣了。
  有幾個感覺很近,甚至就在身後幾尺而已,斯坦利一邊感受著自己被瞄準的奇怪感受,畢竟向來都是他將準星對準別人而不是別人對準他,一邊走向他的青梅竹馬。
  他的路程只走到一半。
  斯坦利聽見了兩發槍響。
  第一發子彈先是奪走他的左腳肌腱,第二發再轟掉他試圖探入胸口的右手掌。
  他因子彈作用力和失去平衡摔到地上,右手的手指有三隻連根被轟飛,一根小指斷掉一半,他趴在地上,看著自己血肉模糊的右手掌,發現自己再也不能用右手叼菸了。這整件事最奇怪的不是他斷掉的三根指頭,而是有兩發槍響,卻有四顆彈殼落地的聲音,連彈殼聲都聽得見,距離實在太近了,瞄準他的人就在這廣場上,而斯坦利連看他一眼都懶。

  傑諾因為槍聲醒了過來。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在地上爬向他的兒時玩伴,有著像是在說「我們以前有玩過這種爬行的遊戲嗎」的表情,斯坦利的膝蓋在石地上磨出兩道血痕,掌底的皮膚也磨爛了,一路延續著他爬行的軌跡,他感覺不到痛,完全被左腳肌腱與手指上的劇痛蓋過去。
  「……這樣很好玩嗎?」傑諾問他的兒時玩伴。
  斯坦利搖了搖頭。鬼才覺得好玩。他爬到剩下一公尺的距離近乎喪失了氣力,腳已經完全沒有了知覺,不知為何從剛才開始就沒有反應,失血應該還沒到致死量才對,只剩一邊的手指也很難爬行,斯坦利就停在一個只要傑諾願意伸出手,就可以碰觸到彼此的距離。
  但傑諾並沒有伸出手。
  他只是淡漠地環顧周遭,視線又回到斯坦利身上。

  「傑諾,你的傷……止血……」
  「啊,那個,沒救了喔。」傑諾立刻回答,輕描淡寫地說,「已經快到致死量了,以我的體重計算,大概已經流失了20%以上,脾臟也有撕裂傷,血管受損,失去快1/4的血流供應,其他的地方因為沒有感覺,也不知道受損程度如何,不過總之沒救了,斯坦。」
  「……」
  「放棄吧。」傑諾對他微笑。斯坦利不知道有哪裡好笑。
  在不斷失血死去的途中,斯坦利的腦袋不知為何盤桓著一個無關緊要的事。
  「……四個彈殼。」「嗯?」「四個彈殼落地的聲音,但是只有兩發槍響。」他展示著他的斷指,「兩發子彈,卻有四個彈殼。」
  「所以是兩槍。」
  「但彈殼有四個,一定是開了四槍。」斯坦只再深思幾秒:「算了,無關緊要,別深究了。」
  傑諾卻沒有停止思考。「……所以有四個彈殼,開了四槍,卻只有兩聲槍響。是了,我剛剛也只聽見兩聲。」「傑諾。」「子彈分成四個部分,彈頭、火藥、彈殼、雷管,撞針撞擊子彈底火,雷管會點燃彈殼裡的火藥,推動彈頭向前──」「我知道子彈擊發的原理。」「嗯,也就是說,槍管卡住了,斯坦,被子彈卡住。你只聽見兩聲,代表有兩顆卡在後面,第一顆和第二顆打出去了,第三顆卡住,第四顆就卡在第三顆的後面。子彈被動過手腳,火藥被拿出來了,如果火藥不在彈殼內,雷管仍然會點火,子彈會進入槍管,但不會射出去,射擊時仍然會有悶聲,但只有狙擊手會聽見,我們這邊聽不見。第三發和第四發和預期的聲音不一樣,所以那個人沒再繼續射擊,他發現槍枝被動手腳了,可能指頭也斷了,跟你一樣正忙著找自己的手指頭。」「幹嘛搞得這麼麻煩?」「命令士兵開槍的人一定沒告訴他子彈被動手腳的事。我身上仍有最後一點他們想掠奪的東西,他們想知道修復石化裝置的方法,我和千空都沒有告訴他們,他們引誘你過來,是想賭最後一把吧,看我會不會在死前告訴你。」「千萬別跟我說。」「你不聽嗎。」「反正也記不住。」傑諾聽了輕笑幾聲,咳出了血,好一會都這樣難受地咳著。
  傑諾疲憊不已地閉上眼,方才的長篇大論或許讓他失血更嚴重了,他身上有許多細小的傷痕,雖然不比斯坦利這好一陣子遭受的拷問,卻讓傑諾比他虛弱許多。傑諾臉色發白,血液流動比方才更慢了些,這不是好預兆,這就好像,好像傑諾身上的血快流乾了似的。他闔上眼皮,斯坦利以為它永遠不會再睜開了。下一秒,傑諾又打開眼簾。

  「『我這輩子都在等待這件事,卻對此一無所知』。斯坦,你知道愛因斯坦對第四次世界大戰的預言嗎?他說『我不知道第三次世界大戰會用什麼武器,但第四次肯定會用棍子與石頭』,這是亞伯特·愛因斯坦在1947年說的,但在第三次世界大戰發生前,全人類石化就先到來了,核武全沒了,這下第三次WW依舊要延期,人類會先回到二戰水準再重新來一次。可惜的是即使過了三千七百年,我們那些放置的核廢料依舊只是讓鎝-99和碘-129降低了些微放射性罷了,半衰期214.4萬年的錼- 237和半衰期2.41萬年鈽-239是一點變化都沒有,若提早知道會發生石化,有些傢伙大概會想,早知如此,就早點耗盡資源也要將核廢料射出太空算了。」
  「……傑諾。」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數學計算會失去空間感,數學算式變成一片空白,這不是比喻,以前我擔任臨時講師時教過的學生臉色都介於黑或白之間,看過世界末日的電影然後對我提問,我回答了,無視窗外巨大的困惑,完全失去作用的方向,事實上也沒人聽見我在說什麼,這世界上只有一個人能明白我說的話語。我記得那個人。我想回到我的私人電腦前,回到我的講座,跟螢幕另一頭的那個少年講解基礎物理學,物理的時間,還有時間的物理,時間和空間,也談反物質,談生化武器、核武器、和擁有核武的國家,熱力學,電磁學,光學,量子力學,駭入與反駭入,就連衛星追蹤數據和加密貨幣他也聽,那個少年什麼都學,什麼都想知道。」
  「……」
  傑諾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正在慢慢死去,他的語句變得比尊嚴還輕,輕到斯坦利都快感受不到他,斯坦利的狀況也糟糕透頂,連打斷傑諾說話的力氣也沒了,他全身的傷痛都在哀號著哀求著解放,不光是逃家的手指和肌腱,每一個細胞都在反抗他的主導意識,一個一個都是叛徒,想脫離他的身體逃亡而去。斯坦利·斯奈德倒臥在距離青梅竹馬約一公尺,幾乎就是永遠的那個距離的位置,他這麼想道:你認真的?
  你認真的?傑諾,你真的要將這些東西當你的遺言?

  傑諾已經不再看著他說話:「我更改了發射碼,雖然不知道能維持多久,全世界所有的核武器都失效了,是我為他們重現了核武,也是我讓發射碼改為遠端操控,彈頭有一日會從戰略核潛艇發射,只是不知道是哪天。電力網路崩潰,大氣也崩潰,海洋上升,全球暖化,過去不復存在,未來就已來到,這就是矛盾,我們所共在的秩序有三個維度,三十五億年前,這個星球出現了生命最初的雛形,而人進化成直立行走是在幾萬年前的事,我們三千七百年所經歷過的那點時間,也不過就是短到一眨眼的間隙,why man看都看膩了,我也始終是……」「夠了,傑諾。」傑諾的眼球滑至一邊,不偏不倚地正對著他的友人:「斯坦。」他這麼叫他,就像今天第一次發現了他,他的呼喚一如既往,像以前那樣,像回到他們的年少時期,在那個石化還沒有降臨的時代。「我想……」他慢慢地說。
  「……我想見到千空。想見他,想跟他說話,想回到三千七百年前,回到那個用信件交流的時候,回到我們的講座。還有我們十歲那年,第一次發射火箭的那天;高中時代,做出洲際導彈原型的那一天。……還有反輻射飛彈,你還記得嗎?專門對付電磁訊號發射來源,只要輻射源在資料庫內就能追蹤的ARM。」
  「……」他放棄打斷傑諾講話,明明失血越來越嚴重,不知為何右腳開始恢復指令,在血液全部逃家以前,斯坦利用僅存的體力、僅存的一隻手和一隻腳爬完剩下的一公尺。
  「失去雷達系統就等於被癱瘓戰力,用電子干擾癱瘓雷達儘管可行,硬體設備沒有毀壞的話仍然可以靠跳頻的方式持續運作,ARM的話就能夠直接用尋標頭搜索特定的電磁訊號源,並從干擾訊號中識別該訊號,ARM在雷達偵測範圍之外就會發現該雷達,我以前不是改造過固體火箭發動機嗎?為的是提高射程,反輻射飛彈如今射程超過65英哩以上也是稀鬆平常,這種ARM通常會配合雷達截面積較小的戰鬥機作為母機,並且在防空系統偵測範圍外發射,才得以保障母機的安全,那群少年科學團不也這麼對付過你們嗎?將石化裝置貼滿整個機體就能躲避雷達偵測,雷達戰與電子戰也將會因此再次升級,這些,都是不遠即將發生的事……科技會更新…………啊,對了,斯坦,」
  他像是突然想起來,真的像是隨口一提、臨時想到一般,對著陷入沉默的兒時玩伴開口:

  「我愛你。」

  傑諾只停頓了一下。
  那個停頓就成為了永遠。

  等到斯坦利用剩餘的手腳終於爬到他身邊時,傑諾已經死了。






07.

  傑諾沒有問他幹嘛跑過來送死。
  他知道答案,所以不問,甚至也不氣惱,覺得斯坦利浪費了他給的機會。
  他早就知道會變成這樣。
  一如他在恢復文明前就知曉石神千空的死期。
  無論他和斯坦利當時有沒有殺掉石神千空,千空都難逃一死。


  傑諾也沒有對他坦承,他欣慰四顆子彈被拿掉了兩發的火藥。欣慰那兩發子彈只奪走了阿基里斯腱和三根半手指,這樣斯坦利才傷得不會太重,這樣,他才能早先斯坦利一步離開。
  他沒有說,他其實無法忍受斯坦利在他面前死去,他無法忍受這件事。
  如果要死,他希望是他先一步耗盡生命。
  希望是他先閉上雙眼,凝視著斯坦利而死。
  就算不凝視也無所謂,他沒有想像中那麼仰賴視覺。
  他的兒時玩伴,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是他最寶貴的生命。
  那是他自己。他一生的縮影。他無邊無際的自我延伸。對兒時玩伴的愛,就彷彿對科學的愛,他不記得從何時開始,也不怎麼記憶這件事,那幾乎就像本能,像聊、吃、喝、聽、看,無須認知的五感,不佔任何記憶體,蒼白,一個日以繼夜的存在。

  傑諾沒對他說的事很多,記得對他說的事比較少。
  比方說,忘了打招呼,也忘了道別,忘記跟他交代他那些特種部隊的下落,儘管斯坦利大概也心裡有底;但他最後總歸是記得一些事。他從未從斯坦利那裡聽到過,但傑諾即便毫無世俗概念、欠缺常識,也知道一般人類會在這種時候說些什麼。















  他說,我愛你。
  就像愛著科學那樣,愛著你。


  完全沒有考慮過,斯坦利會是什麼心情。














Fin.

  自己腦補的文明恢復後全員BE線,其實bug很多大家請用慈悲為懷的心看這篇就好了。
  真心覺得已新石紀的世界觀,把石化世界恢復文明,實在太容易變成反烏托邦政府了,很早之前我開始往這個方向想,就滿滿施惠國和大洋國的影子跑出來(??)不過如我上面說的,Bug很多,就當作一個假想if看待就好。
  新石紀漫畫我大概是自從龍水恢復貨幣後從一陣「???」衝擊後恢復過來,就徹底把dcst當作子供向科學漫畫不再深入思考政治或現實層面那一塊,而且感覺稻垣也沒有特別想去深究,就算了。不然這種背景如果拿去給好萊塢翻拍,大概又一個青少年反烏托邦電影(講著講著莫名想看)

  回到美國組,就是一個BE腦洞大開的美國組,對不起我老毛病又犯了……因為原作很快樂很歡樂,忍不住在二創的自由世界就往反方向那邊去想。
  傑諾連講遺言長到斯坦都不知道該不該打斷他這段←我自己都寫到覺得有點好笑。
  至於斯坦利最後是什麼下場就是開放式,原本是想傑諾死後斯坦利有活下來這種明確的劇情,但後來還是變成開放結局。

  總之是一個,沒有輸給任何人,單純輸給了這個世界的全員戰敗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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