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說潤,妳真是沒用。」
聞言,哀川潤壓抑著怒氣,停下啜飲茶的動作,控制著握著茶杯的力道以免將這個自己挺中意的杯子捏碎。
「……一大早講這句話是那麼想死嗎?」
「我昨天去看了一部電影叫什麼來著的,嗯,那個《Lucy》──」
「──你竟敢背著我去看電影啊──」
不理會她的打岔,西東天對女兒的憤怒視若無睹,繼續說下去:
「裡面的女主角,她的能力大概即便無法達成真正的時間收斂,但她的演算能力確實能夠得到近似於時間收斂的效果──現在想想,製造妳時一個勁的只考慮武力值與破壞因果的能力,看來似乎完全是搞錯方向了──這樣一想,妳真是個失敗品呢,潤。」
「去死。」
「貨真價實的失敗品。」
「還給我講兩次是真的那麼想死嗎──想來戰嗎!來啊,混帳!」
氣呼呼地爬到他的身上,並將他壓倒在地後,跨坐在父親身上的她猛然察覺到什麼似地凝聚起殺意,並將之藉由赤色雙瞳釋放出來。那對瞳眸,如焰,如炬,如同與世間萬物的惡意結晶體之人對峙一般──哀川潤臉上的厭惡之情表露無遺。
「……女人的味道。」她慢慢地說,「死老爸,所以你昨天是跟誰出門約會看電影去了?可愛的女兒能過問一下嗎?」
「呵,『可愛的女兒能過問一下嗎』。姑且不問那個『可愛』是在哪裡──即便是作為親人,也有自己的私人空間吧。而且妳仔細嗅嗅看不就能知道了嗎?妳不是狗嗎?」
「要我嗅其他女人的味道總覺得莫名不爽。」
最終他們沒有在這個早晨得出任何結論──或者說,原本這對父女間的對談就沒有話題與主旨可言,莫名其妙地開始也莫名其妙地結束。哀川潤沒有放鬆將父親壓在身下的力道,而西東天當然也沒有與之抗衡的力量,他本人也似乎並不在意這件事,任由女兒在他的身體上磨蹭。
「……木之實啊……」她發出低沉的,像是生悶氣的聲音。
哀川潤將頭埋進他的胸膛。
02.
「……想想真是諷刺呢。」
似乎已經習慣西東天這樣沒頭沒腦地開頭了,哀川潤連頭都沒抬起來,專注於手上的美甲工程──人類最強專心一意地塗著指甲油。儘管哀川潤平時粗枝大葉又率性妄為,但或許會教旁人感到意外的是,她也精通一般女性的美容作業。
「若是取得Lucy的演算能力,或許就能見到我追求的世界終結了。」
「所以說Lucy的話題已經夠了吧。」哀川潤這麼回應,一邊在指甲上做著花俏的造型,嘴上一邊碎念著「我都還沒看呢混帳就這樣一直劇透我」。
西東天完全不理會她。
「真是,沒有辦法啊。我也是一樣,無論如何,至今耗費了妳也好、利用了ER3也罷、消耗了明樂、純哉或姊姊們都一樣,至今為止我將可有可無的事物與無可取代的事物都當作同等的東西捨棄掉了──但最後抵達的地方,也不過是無趣、又無聊透頂的章節。如同閱讀著一本原先覺得興味盎然的小說裡穿插著無聊的章節,又指著這地方說『這就是結局』一樣,我不會承認這種東西是世界終結的,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承認。這不過──是個過程而已,不過是個短暫的篇章。所以我──想要加速,想要快轉,想要速讀,將名為世界的小說快速翻閱到結局的那一頁。即便不能做到真正的加速及快轉,僅是推算也好──我想要看到名為世界終結的終焉、我想看到名為終焉的世界終結。但是這無可奈何,這是實際上的問題,是現實層面的問題。人類區區的一百二十年壽命,單憑一己之力,是無法取得有如Lucy那樣的演算能力的。不說開發腦力100%,人類光是將大腦開發到20%以上就有困難了。當然也有像妳和想影真心這樣的例子,妳們的大腦與特性大概相當地,接近Lucy──但當然沒辦法達到Lucy最終那樣的境界就是了──不過追根究柢,也和Lucy一樣是人造的、人為的。何況那個名為CPH4的合成藥物實際上是不存在的……雖說若真有那種東西,大概幾億的人口之中才唯有一個Lucy那樣成功活下來的例子吧──即使如此,若是真的存在,我倒是挺想試試看的。和朽葉的永生不同、與朽葉的永生相異,那是我昔日失敗案例的,完全相反的答案啊。」
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般,西東天自言自語地繼續說著,「永恆地、永遠地活下去,這樣一來就能利用永遠的生命來看到世界的終結──這是過去年輕的我想嘗試的方案之一,但若是像CPH4那樣刺激細胞、開發腦部剩餘的85%能力,得到足以推算世界終結的演算能力,即使只能活上短短不到24小時,我也只要知悉世界終結的那一秒就足夠了。」
──只需要那一瞬間,就足夠了。
西東天這麼說。
不知何時,哀川潤已經停下手中的動作,她左手拿著指甲油的刷子,空出來的右手則是撐著下巴,擰起柳眉。她扭曲著嘴角:
「……我會先宰了你喔。或是先去把發明那個藥物的人給宰了。」
別開玩笑了。她先是這麼說。
「區區的24小時怎麼夠啊──你知道我多想報復你嗎?我打算把這份憎惡分為好幾年份進行對你的報復,如果你的壽命只剩下不到24小時,你知道對我而言有多困擾嗎?混帳老爸。」
「…………」
西東天將話聽到最後,最後輕輕「哼」了一聲,不冷不熱地回應:
「『如果你的壽命只剩下不到24小時,你知道對我而言有多困擾嗎』──呵,我說潤,我可不萌傲嬌的啊,妳省省吧。」
啪嘰。
這次她終於沒能壓抑下去,哀川潤的右手捏碎了木桌的邊緣,擱置在桌子上的紅色指甲油瓶身就這樣掉在地上,翻倒的瓶內液體將榻榻米染成了紅色。
今天第二次,父女倆的身體再度糾纏在一起。
03.
西東天面無表情地撫摸著位於上方的女兒臉龐,毫不畏懼──甚至可說是感到索然無味一般,他的視線極度平淡,他用那樣的目光回望哀川潤的懾人視線。像是在看著她、但實際又沒有望向她。
「我喜歡妳的臉。」
「……什麼啊。」哀川潤皺起眉。
「妳的臉和姊姊們很像,儘管妳的身體被我和明樂、純哉他們多次改造到面目全非──但只有臉,沒有更改分毫。」他說,「因為我喜歡妳的臉。」
「不是喜歡我的臉吧──你只是喜歡這張『和姊姊們長得相似』的臉,和是不是我這個人──沒有關係。」
西東天笑了。「沒想到妳真清楚呢。」
「我可是──最討厭你這一點了。」她惡毒地說。
「所以妳才死都不戴上眼鏡嗎?不過妳放心吧,我從來沒打算把妳當作替代品,我和那種容易感傷的人類不一樣。何況妳並沒有那個價值嘛。」
在哀川潤還未反唇相譏前,西東天粗魯地抓著她後腦勺根部的頭髮,一口氣翻過身體,讓兩人的位置上下逆轉。哀川潤是可以抵抗的──對她而言何止輕而易舉,但她沒有。
他對著身子下方的女兒細聲訴說,又冷漠,又殘酷,像是以此為樂──又彷彿百無聊賴。
「真是有趣啊。」他用看待無聊透頂事物的口吻說著。
「臉雖然是我喜歡的類型──但我對妳的內在真是一點興趣都沒有呢。」
「……這件事我在好幾百年就知道了。」
這句話──哀川潤並沒有說。她一臉厭惡地張開嘴,本來想這麼反駁,出乎意料地卻沒有說出口,或吐露出更狠毒的話語。
相對地,她的手伸向了父親的咽喉。
掐住。
心懷殺意。
滿腹惡意。
哀川潤維持著同樣的表情,以單手掐住父親的喉嚨。
她的右手手指──指甲油只擦到了一半,但是指甲油已經報銷了。才剛新買的,真是浪費啊。她一邊想著無關的事,一邊加重手上的力道。
西東天的表情──還是沒有絲毫變化。
一句話也吝於給予。
她想起相隔十年重逢的那天,她依舊聲名著「要殺死你」。
西東天伸手示意要一旁進入戒備狀態的木之實與露蕾蘿別插手,淡漠地回應對自己懷有殺意的女兒:『可以啊。』
他面無表情地,以居高臨下的視角俯視著她。
『妳想怎麼做,就那樣做吧。我的女兒。』
『我愚蠢的、愚昧的、可悲的女兒啊。』
『隨妳高興。』
『隨妳喜好。』
『妳要是想殺──就殺吧。』
『反正即使殺了──也和沒殺是一樣的。』
如今,西東天的表情也與當時別無二致。
像是在說著「隨便妳吧」一樣,西東天的眼睛與臉上的神色只透露出這份訊息,又或者是,他真的什麼都沒在想──抑或對他而言,女兒殺不殺他,對他而言都是一樣的。
時間收斂。
替代可能。
他到如今,還是執著著這些事。
用「不執著」的方式──「執著」著這些事物。為此,他一度捨棄了她。
捨棄了至今為止陪伴在他身邊的人們。
捨棄了進行著不死研究的副教授、捨棄了不死的少女、捨棄了人類最強──捨棄了醉心於他的她們。而對於這些棄子,他也依然能夠恬不知恥地說著「我早忘了」。沒有罪惡感,沒有負罪感,毫無歉意,也不會感到心痛。
一樣。
都是一樣的。
做與不做──都是一樣的。
殺與不殺──都是一樣的。
從根本性上,就沒有任何不同。
沒有任何相異之處。
倘若我被妳所殺,就代表我遲早某日會被某人所殺,只是那個對象由妳來執行而已。
何況我早已死去。
早已形同枯骸。
早已成漂泊亡靈。
──西東天沒有這樣說。
但哀川潤仍是能夠感覺到,被她掐住、只要她願意──只要她稍稍一施力便會化為死屍的父親,肯定會這麼說吧。承受著女兒露骨殺氣的那個父親。
那個狗屎父親。
而即便多次未遂,哀川潤如今是真的想再度殺了他。
無論哪次,她都是認真的。
想殺他的心情──絕無虛假。
縱然如此,西東天還是沒有產生任何情緒上的變化。
追根究柢,女兒在他心底的份量──從來就只有這點程度而已。
04.
她鬆開了手。
05.
沉默了幾分鐘,西東天又淡淡地向她開口,好似方才的種種都從未發生過一樣。
「我說,我的女兒。」
「幹嘛?」
「我想二刷,陪我去吧。」
「…………我才不要,誰稀罕啊。」她別過頭。
「……露蕾蘿現在應該還在京都吧……」
「我去!」
-Fin-
簡單來說就是一個剛看完電影的爸爸死命劇透女兒的故事(才不是)
好久沒敲西潤了,這對父女果然還是好萌喔TT
另外其實要二刷《Lucy》的是我,對不起。
我不知道狐狸先生有沒有二刷的習慣,感覺他是不會重複看同樣作品的那種人,但是狐狸先生多少是為了捉弄女兒才主動提二刷的,吧?我猜啦!
我心中的西潤一直很エロ,但這篇居然連親親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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