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他對幸福這兩個字沒有什麼想法,也沒有特別想追求的念頭。
他知道那個名詞的定義,也僅此而已。
既不嚮往、也不厭惡,沒有任何好惡可言。
就連他注視著那名跟隨在他身邊多年的少女時,他也從未聯想到那個個詞彙過。
他慣於說謊的習性究竟範圍延伸到了哪裡──他並不知道,或許幾乎已經化為了他自身的一部份也不一定。
他的根基成為他日常的縮影,他的真話與假話都會化為同義。
──他實在太習慣說謊了。
01.
骯髒的巷子內傳來皮鞋摩擦地面的聲音,他一回到據點的門口,推開門扉之後,連門檻都未踏入便乾脆整個人癱在地面上,只有上半身入了室內。
他將臉埋在地面上,以他平時對自身衣物清潔的潔癖而言,這實在相當罕見的景象。他乏力地嘆了口氣,厭煩到了極點。
Roman
Torchwick悶哼了一聲,想拖著疲憊的身子爬進室內,卻一度連抬手的力氣都懶。
血弄髒了他的西裝。
但他可不會說自己是逃了回來的。
Roman運轉著腦袋,這才開始留意到自從進門之後都沒有聽到任何聲響,於是他開口呼喚:
「……Neo?Neo,妳在嗎?」
沒有聽到回應。
過了三秒,他聽見類似手指關節敲擊地面的聲音。
叩叩,地。敲擊聲從前方傳來。
Roamn抬起頭,看見Neo就屈膝蹲坐在他的正前方,她捲起身子、倚靠在水泥牆上,原本身高就矮小的她看起來更嬌小了,Neo張著她那對美麗妖豔的異色瞳凝視著他,她一眨眼,雙瞳又對換了一次顏色。
他們對視了好一會,Neo側首,像是在好奇些什麼似的,前額的髮也隨之晃動。
她什麼也沒有說,Roman卻立刻回答:「嗯?沒怎麼樣啦。沒事。」他避重就輕,「是把該運的貨都運了……嗯,對啊,人也都殺光了。」
Neo對他的回答認真地點了點頭,臉上幾乎沒有表情。
「Neo──」
他拉長了句尾,再度呼喚了她的名字。
「我雖然沒有要求什麼回家時來個熱情的擁抱之類的,不過我回來的時候至少給我個熱情的笑容吧。」
Neo像是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似地維持著同樣的表情好幾秒,接著才勾起笑容,如同隨數可見的,一般少女的笑靨。
「真乖,親愛的。」Roman低聲說。
這次他終於從水泥地上撐起上半身,爬了起來。他不明白明明據點內的椅子那麼多,Neo卻堅持蹲在地上的理由,簡直糟蹋了他精心為她準備的一身衣服,尺寸還是他請人為她量身打造的──畢竟符合Neo尺寸的衣服幾乎只剩下童裝了。Roman雖然在心裡嘮叨著,卻還是走到她的身邊,蹲下身與她平視,又再度將臉埋了進去──埋入Neo的懷裡。
Neo毫不遲疑地張開雙手,讓Roman靠著自己,她擁抱著Roman的頭顱,將左臉頰貼在他的橙髮上。
好似他們兩人是不可分離的個體。
儘管他們不是。
過了沒多久,她感覺到Roman的血浸濕了她胸膛的衣衫,濕黏的觸感就像指腹碰觸爬蟲類皮膚的感觸。
Neo絲毫沒有想要推開他的念頭,因為就連Roman的血液,也溫暖得就像是她的一部份。
Roman的Aura似乎已經耗盡,無法完全治癒傷口,Neo感受著眼前男人的體溫與他身上的煙硝味,什麼也不能為他做──Roman也從不要求她什麼。
她想待在他身邊,就像現在這樣與他擁抱、與他依偎、永遠留在他身側。
將她撿回家的他是打著什麼主意──Neo一次也沒有問過,她一點也不在意,出自什麼目的抑或心血來潮,那都無所謂。是無關緊要的事。
夜幕降臨,儘管她無法目視。
屋子靜寂無聲,空氣壟罩著倦意將他們包圍。
Neo摟著一動也不動的Roman,冀望將自己的溫度傳遞給他,靜靜闔上了眼瞼。
02.
過了一陣子之後,Roman開始會在一些行動時攜著Neo出門,對於Roman下的所有命令,她都笑著頷首接受聽命,未置一句微詞。
甚至到了後期,會讓她獨自一人出任務,不過那樣的行動幾乎是罕見的,Roman雖然從未對她提過,但他盡可能地都讓Neo和他一起出入,形影不離。
Neo享受著自己作為棋子遭到操控的感覺。
而要說她不樂衷於與Roman一同攜手作惡的感覺,那是騙人的。
Neo一腳踏入血泊中。
尚未乾涸,踩在未凝固的血泉上時發出了「啪嗒」的聲音,弄髒了她白色的靴子。她的鞋跟一路拖著血跡向前,拉出了一條紅褐色的線條。
她用人類的體液、紅色的墨水為Roman畫了幅畫。
不過沒有打算獻給他。
Neo眨著雙眼,將抽出的暗劍收回傘中,歪著頭凝視著那些她心血來潮撇出的圖畫,她輕輕地、傲慢地笑了,無論那笑容是源自於什麼樣的心情,與其謂之為冷酷,不如說是發自內心純粹的喜悅之情。純粹而殘酷。
她腰側的手機傳來震動,來自Roman的訊息。受到Roman呼喚的她踩著小碎步,再也沒回過頭望向那些屍體一眼,愉快地回到他身邊。
她跑回他的身邊,在倉庫外等待她的Roman聽到足音,抬頭懶散地看了她一眼,便垂下視線掏出打火機為自己點燃雪茄,連問她一句「事情辦成功了沒」都懶得問。
因為只要看一眼,他就知道了。
只要看著Neo閃爍的雙瞳以及她的表情,他就能夠理解一切她想說的事。
Roman吐菸,Neo在一旁等待著他。
「親愛的,晚上想喝點什麼嗎?」
Neo仰首注視他,用手指拉著他灰色的領結,Roman讀懂了她的意思,俯下上半身。Neo立刻用左手優雅地抽走他銜在嘴上的煙草,主動將唇與他滿口的尼古丁貼合。
即使Roman已經彎下身,Neo仍然需要墊起腳尖,她的身高,仍不足以讓她能毫不費力地將雙手搭在他的肩上。於是Roman將右手下放至她的腰際,支撐她的重量、輕輕地托起了她。
即使Roman已經彎下身,Neo仍然需要墊起腳尖,她的身高,仍不足以讓她能毫不費力地將雙手搭在他的肩上。於是Roman將右手下放至她的腰際,支撐她的重量、輕輕地托起了她。
Roman的嘴中溢滿著尼古丁的苦澀味,而Neo的唾液傳來的則是甜膩的糖果香氣。
他們吻了不超過一刻鐘後,Neo便抽離開他的懷抱,並順手將雪茄塞回Roman的嘴中,然後窩在他的右側腋下下方,將嬌小的身子都倚靠在他的腰側上。
「噢。」Roman臉上的表情沒什麼改變,口氣輕挑:
「意思是隨我挑囉?」
「意思是隨我挑囉?」
Neo乖巧地點了點頭。
Roman隔著衣物感受著Neo貼合在他身上的柔軟體軀,黑色的皮手套撫摸著她的側臉,緩緩地吐了煙圈。
Neo甜膩的香氣仍然殘留在他的舌尖上,甜膩到另人發麻,久不散去。
03.
她的雙目的神態從未透露過瘋狂,她傲慢的挑釁目光也從未脫離常軌。
一切都在合理範圍內。
後來他漸漸將事情都交給她去做,而自己則好整以暇地位居後線,或在一旁看著她殺敵、並給予對方最後一擊,就算不必聽對方臨終前的最後嗚咽,他也知道Neo都會辦得很好,無論採取什麼手段──也無論男女老幼,Neo是屬於能做到完美殺人的類型。他不動手,也懶得移動他靠在牆上的身體,僅是悠然自得地吐著煙圈等待Neo。
等待著沾染一身腥臭味歸來的她。不可思議地,她身上特有的香味卻一直能夠與那股腥味同時並存。
「真棒,親愛的。」他有時會這麼說。
「妳做得真好。」有時候又會這麼誇獎她。
Neo毫不謙遜地全部接受了。
他所求的他都不能獲得;
他所獲得的皆非他所求。
與其如此,他便不再意圖求得任何事物,為求不失去什麼──這件事實行起來更為理想。
Roman
Torchwick邊摸著Neo的頭邊這麼想。
Neo儘管身材矮小卻早已不是這個年紀,然而她似乎非常喜歡被他這樣觸碰著,不知道這該不該說是表裡如一的孩子氣呢──Roman仍是每次都滿足她的期待。
唐突地。
Roman感覺到某種違和感。
在槍聲傳來之前,Roman先嗅到了煙硝味──不過,他想應該是錯覺,那是他嘴裡的煙草傳來的吧。或許是基於某種在地下世界打滾多年的預感或直覺,他感覺嗅覺受到刺激後,拉著Neo兩人一起向左方撲倒。
他是正確的。
他們原本站立的地方多了兩個彈孔。
「嘿,真是一群沒禮貌的野人,這世界上如果第一不能被打擾是打瞌睡的龍,第二就是我和Neo的獨處時間。連白牙的那群動物都比你們懂禮數多了。」
Roman壓低帽緣低聲抱怨,似乎比起中彈還比較擔心他的禮帽上會開孔。他放開摟住Neo的手,他知道自己沒有任何理由來妨礙他可愛的、永遠屬於他的這名少女施展身手。
他沒有理由阻止他心愛的少女親手將他們化為屍骸。
一個也沒有。
他冰冷地笑著,鼠輩的竊笑聲如同他在深居已久的地下世界中的形象,猖狂的、隱居暗夜裡的鼠輩,笑聲徘徊在空氣中,將沉悶的空氣染色。彷彿他是真心以此為樂,但他那雙墨綠色的眼底沒有任何笑意,他瞇起眼,細細品味著。
瞻望著血霧的緋紅色填滿他墨綠的視野。
「啊啊……該死的。」他不耐煩地低聲沉吟:
「我的衣服又沾上灰塵了,Neo──晚點將我的衣服拿去送洗,我得換上一套新的才行。」
Neo一邊閃過朝她後頸揮下的刀刃一邊點頭,在下一個回身,踩踏著那人的臉的同時,也將鞋跟刺入了他的眼窩。
到最後為止,她都沒有讓Roman有機會使用他手上的枴杖。
04.
Roman一回到據點,連帽子都沒脫便將身體埋入沙發中,嘴上嘮叨著一些隻言片語,大多都是Neo聽不清楚句尾的怨言。
看起來Roman似乎是打算整個晚上都賴在沙發上了。
Neo鮮少有違抗Roman意志的時候──而拉著賴在椅子上的Roman去洗澡就是其中之一。
她毫不遲疑地將整個身體直接跨坐在Roman的身上,,一手將Roman的帽子取下擱置在一旁,另一手開始褪下他的大衣和解開領結。
「Neo──?別,等等──」
Neo完全不打算理會他的抗議聲,置若罔聞。
半拉半推後,終於將Roman整個人推入沐浴間,她轉身開始為他準備Roman的換洗衣服,一面將他褪下來的衣物都整理好,準備待會安頓好Roman的晚餐後再拿去送洗。
她看了下時間,離店家關門的時間沒有多少餘裕了,今天最後的那一場混亂多浪費了他們不少時間。
Neo並不洩氣,開始著手所有的工作。
儘管到了後來她已經越來越搞不懂到底是誰在養誰,她只差沒有用湯匙將食物送入Roman的嘴巴而已,Neo對此依舊一句怨言都沒有。因為Roman儘管從髮型到服裝的牌子、食物的品味、下至皮鞋的材質都十分講究,在生活瑣事上卻異常怠惰,並不是不會做,而是明顯地發懶。
Neo難以想像在遇到她之前,這個男人一個人到底是怎麼活過來的。
她看著在飯桌另一頭規矩地切著肉排的Roman,Roman感受到她的視線,這才補充了一句:
「妳的手藝是最棒的。」
夜晚她偶爾會讓Roman攬著她入睡。
她一點也不討厭Roman將她當成抱枕那樣摟著,Neo偶爾會因為埋在他胸口而感到窒息,卻又在權衡之下選擇不推開他的手臂。
Roman雖然經常擁抱她,卻總是不深刻,每次獲得他的擁抱,都清淡地如同裙襬的飄動拂拭過臉頰,轉瞬即逝。
而且Roman的胸膛一點也不安穩。
缺乏了所有令人安心的要素。
05.
──你那探詢的目光是惹人哀憐的。
──你想瞭解我可以攤在陽光下的一切,想要探詢的心如同月光試圖探測海洋的深度。
──所以你也該知道,我毫無保留、毫無隱蔽的一切皆已攤在你面前。
──而其餘的,則是你無法瞭解的東西。
歡愉與苦痛都是無限的,予取予求,無邊無盡。
她像他生命的一部份那樣緊緊貼近他,然而她也知曉,她永遠都不能夠完全瞭解他。
她總是不說話。
他幾乎不說真話。
這兩件事在本質上就存在著決定性的歧異點,也是不證自明的事。
Roman擅於撒謊這點也延伸到了他的日常生活中,舉凡他的話語、動作與笑容,長年的精心排練過後已化為了他自身的一部份,無從剝離而出。想必Roman自己也有所自覺。
浮誇的講話態度、油腔滑調的話術、不帶任何笑意的笑容。
就連他面對Neopolitan,他說過他最為喜愛的、受他豢養的少女──也是如此。
他並不感到悲哀,Neo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
他站著是詐欺師,坐著說謊家,行走在誆騙之上,立於大義之下。
反正就算是謊言,只要是出自Roman Torchwick之口,她什麼都信。
所以。
不要祈求。
不要拒絕。
不要獲得。
不要攫取。
一切的掠奪都是從失去開始。
若是已沒有什麼好失去的,那麼想必再也無法擁有任何東西。
06.
那天,紅色的女人帶著火焰造訪了他們。
Roman一開始操縱著戲謔的口吻與紅色的女人對話,到了最後,他罕見地閉上了嘴巴凝神細聽那個女人話語裡的內容,Roman想必比她還擅長權衡與分析,她窺視著Roman的側臉,看見他認真地在思考名為Cinder Fall的這名女人捎來的龐大訊息。
「你想要什麼?若我能提供的話。」
她攤開皮箱裡裡成疊的鈔票,但Roman只將視線移到錢財上沒有超過兩秒,他冷靜地捻熄菸頭,隨意地將之扔到地面。
「……錢倒不是特別重大的問題。」
「哦。」女人笑了笑,「莫非你在乎什麼罪惡感或大義嗎?你關心國家的存亡嗎?或者你還別有所求。」
「別用奇怪的話來套我,」Roman口中沒有厭惡,「我知道妳的意思,也知道妳希望我能夠為妳貢獻的事和找上我的理由。是啊,那的確是我的本業,但是──」
他瞥了一眼身後的少女:「看來我是別無選擇。」
「不,你是有選擇的。」Cinder微笑著。
「……我承擔不起風險。」
Roman最後這麼說。
所以他同意了交易。
自始自終,他都沒有詢問過Neo的意見,也沒有必要。
Neo並不負責思考,只負責執行他的命令與他的一切需索。
在紅色的女人離去後,Roman看著Neo凝視他的表情,只淡淡地對她這麼說:
「沒事的。」
那句話既不是安撫也不是敷衍。
他的話語並不摻雜著那些。
──沒事的。
她眨了眨眼,變化莫測的異色瞳妖異地注視著Roman的綠瞳,Roman笑了笑沒再多說些什麼。
Neopolitan至今仍然記得Roman Torchiwick當時的表情。
07.
那不是他第一次對她撒謊,也不是最後一次。
當Neo回過神時,她的身邊已經沒有了Roman。
白晝的盡頭沒有主人的來客,等候漫漫長夜,夜晚的燈蕊遭到遺忘、它們總是遭到遺忘。
那一天她邂逅他就像黎明的第一道曙光迎上了她的面容,所以她也早有預感,當黃昏來臨時,她也會像失去最後一道餘暉那樣失去他。
她已將白晝獻給了他。
若是還想要劫奪她的夜晚,那便過來吧。
Roman的謊言就像花圃裡的繁花,在柔和的死亡中落入塵土。
她將夢境和白晝都遺留在後方,趕去奔赴他的呼喚。
她開始不去思考Roman什麼時候是對她誠實的,而是憐惜地撫觸大地的塵埃,Roman嘴裡吐露的一切虛言都足以譜出花園的藍圖,綻放又死去,凋亡的花蕊覆蓋在裸露的大地上,那些都是Roman留下來的痕跡。
Roman不願自己失去Neo,但他一次也沒有承認過。
Neo失去了Roman,
便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
-Fin-
第二篇RN ,應要求而寫(?)。
私下腦補Roman除了會暱稱「Neo」以外,私下也會叫她sweetheart(親愛的)
那張嘴真油啊。
通篇都是私設與腦補,官方要打臉還是補設都隨便了啦。
隨便了啦…唉。
無限期徵求RN同好TT。
在知道製作組表示:"Roman本來就是個不太重要的配角"時,我的心是崩潰的......
回覆刪除我我我也是,心都碎了真的……講得好狠哪製作組…………
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