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那天早晨，我如往常醒了過來。
然後，我死了。
01
我發現我死去了。
在雙人床上，比我高一個頭的弟弟睡在旁邊，他的身體佔據了大部分的床鋪面積，也捲走了大半的被子。
我平時不和弟弟一起睡的。
我呼喚了弟弟，弟弟揉了揉眼睛，接著才慢慢清醒。我在開口詢問之前，弟弟便說「妳死了」。
我沉默。
好想寫作。
我喜歡寫作，一想到再也無法動筆，便不由得感傷起來。
那是唯一殘留的希冀。
另一方面，活著時總覺得這個世界太過無趣而沉重，從世界解脫了此事，又令人安心。
我走出了臥房。
父母都在客廳裡，他們都知道我已經死去了。
沒有太大問題。
門外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打開門的是奶奶，她剛從義工服務處歸來，她剛得知我死了。
沒有太大問題。
他們望著我，露出些微苦澀的表情──應該是苦澀吧，我不太能判斷那類情緒。
他們的眼中沒有感傷。
我沒有花太多時間凝視著他們。
我沒有形體，卻碰觸得到東西。
在客廳角落有一台電腦，我按下電源鍵，等到螢幕顯示出畫面後，登入了聊天軟體和微網誌。
我發布了文章。
開始有在網路上熟識著的朋友回覆我。
我說我死了。
他們表達惋惜。
02
過了一段時間後，我察覺不太對勁。
我對父母說，我感覺到飢餓，我還擁有食慾。
我還沒有死嗎？我這麼問。
父母交換了視線。
處理我的屍體的是他們，他們知道我的屍體被移送往何方。母親按下電話上的數字鍵，電話通了，與電話另一頭的人交談了一會後，她掛上話筒。
她說，當初運走妳的遺體的時候，簽署了一份文件，除非妳還活著，否則妳的遺體送不回來的。現在大概在銷毀的途中。
要是我還沒死呢？我又問。
母親搖了搖頭。
妳不可能活著的。
即使還活著，妳也已經停止了呼吸和心跳，依照規定，還是不能送回來。
即使還活著，妳的肉體也將銷毀。
可怕的失落感。
在活著的時候，因為窮極無聊，我想像過了上百遍的自殺，期間也上網過去查詢無痛的自殺方法，並列出幾個理想的手段。
可是，死去後，卻感覺到強烈的失落感。
大概是因為我還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我這樣想。
03
對了，我是怎麼死的呢？
家人應該知情。
如果問母親，她應該會如實回答。
如果問父親，他應該會據實以告。
如果問弟弟，他應該會誠實以對。
我沒有問。
對了，我還沒有打電話告訴我朋友我的死訊。
要是忘記通知，會很失禮的。
我一面這樣想，一面拿起智慧型手機，並按下了通話鍵。
04
我停留在這裡。
我停留在這裡。
我還能夠停留在這裡多少時間呢？
我沒有形體，卻能夠碰觸得到東西。
我沒有形體，卻能夠和家人交談。
家人看著我，卻又沒有看著我。
我的遺體正在被銷毀。
我的意志還遺留在這個空間，沒有被這個塞滿活人的世界所排除，卻不明白能夠延續到什麼時候。
一邊嚮往即將體驗到從未看過的世界。
一面惋惜著已經死去的自己。
05
我醒來了，然後發覺這只是個夢。
06
那天早晨，我如往常醒了過來。
然後，我死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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