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她聽見──
聽見全身上下骨頭粉碎的聲音。
聽見肉被輕易壓爛的聲音。
渾身上下被外力撕碎的聲響。
噗滋。
乍聽之下十分可笑滑稽。
就像被車輪輾過的青蛙那般──內臟已經無法維持原樣,她一瞬間以為內臟要從喉嚨深處吐了出來。實際上則是嘔出一大團不知道來自身體哪個部位的血塊。
她的血肉之軀發出了噁心的聲音。
那是道決定性、致命性的聲響。
佩特拉在那瞬間就清楚地明白了。
她 知 道 自 己 一 定 會 死。
而她連慘叫聲都發不出來。
無論如何,來自背後女巨人的巨大衝擊,除了粉碎的骨頭、被壓爛的肉軀、被開膛剖肚門戶大開的腹腔──她的脖子也斷了,別說是聲帶,整個喉嚨都徹底變形。頸椎碎得不成原形。
……啊、啊啊。
……我、我、我──
最開始她先是失去了視覺,然後在下一瞬間失去了聽覺。
知覺、觸覺、嗅覺、連味覺也一併失去──畢竟她連口腔的濃厚血腥味也感受不到。
甚至感受不到痛楚。
不,痛覺是存在的,她因那撕裂全身的衝擊痛到幾乎要發狂、到了屈服、甚至要跪地求饒的地步;然而緊接隨之迎來的,是超越了痛覺的那份「無」。比起痛苦,那份什麼都不存在、什麼都算不上的「無」,更令佩特拉畏懼不已。
饒是她連恐懼都感受不到了。
眼球向上翻起,整個身軀的血肉全黏在樹幹上,姿勢極度扭曲,四肢無力地垂掛著。
血肉模糊。
支離破碎。
──這個就是。
佩特拉.拉爾死去時的模樣。
02.
不知為何,這個時刻卻想起他。
又或者是,只有這個時刻,才必須想起他。
──兵長。
里維兵長。
她現在突然很想見到他。
想告訴他很多事情。
無論如何都想說出口的事,
與無論如何都不願說出口的事──
全部。佩特拉全部都想對里維傾訴。
明明想說出口的,但是為何卻又辦不到呢。
佩特拉她啊──此時此刻,已經連里維兵長的容貌都想不起來了。
什麼臨死前的跑馬燈──佩特拉全然沒有體驗到,她看不到什麼跑馬燈、也感受不到臨死前回顧整個人生的記憶,一個都沒有,一個都不剩。
無論是雙親、夥伴、同僚、朋友、她敬愛的兵長──無論是誰都不在,誰也不存在。
她感受到的,只有籠罩她全身的絕望,
以及漫無止盡的等待。
……她非得這樣一個人死去不可嗎?
03.
──漫長。
──太漫長了。
佩特拉才後知後覺地察覺,「死」這件事情,實在是太久了。
「死」是,這麼拖拖拉拉、不乾不脆的事情嗎?明明她以前的夥伴,在跨越生與死的交界時──都僅僅耗費了不過三秒的時間。前一秒還在交談的對象,下一秒就化為單純的肉塊。
像是永恆那般的一瞬,又如一瞬般的永恆。
久到她都忘記自己的死,久到她快遺忘自己曾經活過──她在那剎那甚至覺得,連全世界都可以遺棄。
但那畢竟是相反的,被整個世界捨棄的,是那個「佩特拉.拉爾」。
──────────為什麼是現在呢?
她一面細細體會自己的死。
一面緩慢等待自己的死期。
聆聽著骨頭粉碎的聲音。
聆聽著肉被碾碎的聲音。
──為什麼現在才察覺呢?
──為什麼現在才後悔呢?
──為什麼她,必須品嘗那份悔恨後,才要滿懷悲憤地死去呢?
因為是現在才能察覺。
因為是現在才能理解。
因為是現在才能體會。
事到如今才能如此清楚地瞭解到──
自己是多麼喜歡他這件事。
04.
然後在她察覺到了這件事之後,佩特拉的思緒在下一瞬間斷了線。
她就這樣……
失去所有的夥伴……
丟下了深愛她的父母……
最後上司交代的任務也沒有成功達成,
在記憶的一隅亦回想不起心上人的樣貌,
留下眷戀、悔恨、思慕、思念、沒能傾訴的愛戀、無能為力的那份事實、卻又不自覺鬆了口氣的異樣心安感──
佩特拉.拉爾就這麼死了。
-Fin-
【註:リヴァイ=里維=利威爾,ペトラ=佩托拉=佩特拉。這邊我是挑兩個自己喜歡的譯名寫】
算是佩特拉中心,其實沒有打完。
靈感是來自突然的一個想法:佩特拉應該不是即死,因為她是身體被壓爛,不是腦被壓爛,所以在變成肉餅黏到樹幹後應該還保有非常非常非常短的一點點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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